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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荼蘼的救賒

韓子期直言不諱,“不論你生什麼樣子,你都是個男人,男人要有男人的風骨,而這裡是陛下的後宮,是女人待的地方!”

周寅好笑,“你怎麼忽然想起來和我說這個?這事兒不是所有人都早有定論了嗎,是我貪圖榮華富貴,但又沒本事博得功名,所以自甘墮落,走了歪門邪道,以色惑君,勾引了陛下,才能伴君左右,滿朝文武大概私下裡都是這般說的。”周寅說著淡淡的笑意裡帶上了絲諷刺之情,“韓將軍難道不記得了?咱們上次在宮中打了一架不就是因為你滿臉都是這個意思,連說出來都不必,看著實在欠揍。”

韓子期臉色稍變,隨即坦然道,“那次是我不對,輕信了傳言,我知你不是此等人。”

周寅,“那又怎樣,人生在世並非自己過痛快就可以了,誰都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總有些要顧忌的親眷家人。我爹去得早,無所謂;嫡母為人一般,總是欺負我娘,我也懶得理她;但兄長怎麼總是同胞骨肉;況且我還有個親孃呢,無錢無勢,須得我照顧著行,哪怕只是為了她一個,天大的委屈我也得忍著。”

時人對尊卑禮法看得極重,就算有心中對嫡母不滿的也絕對不敢宣之於口,否則定然會被唾罵指責,也就是周寅這個異類敢在別人面前這麼說話了。

明明是有悖倫常禮法的說辭,韓子期自走進暢思閣就十分晦暗的心情卻被這幾句大實話說得好轉起來。他素來看不起虛偽矯揉,裝模做樣之輩,周寅這樣的言行看在眼中竟然無端稱心。

忽然兩大步跨到周寅面前,彎下腰來目光深深,“還道你有多少牽掛拖累呢,不就是一個娘嘛,我幫你把人接出來找個穩妥地方藏起來就是。”

周寅向後躲躲,警惕道,“我那侯府裡全都是陛下的人,多少雙眼睛盯著呢,想把我娘偷運出來可不容易,你無緣無故為什麼要幫我這麼大個忙?”

“不為什麼,就是想看看沒了這個拖累之後你還有什麼藉口非要留在這裡。”說著滿臉不喜地看看周圍,彷彿這個雕樑畫棟的所在是個多惹人厭惡的地方一般。

周寅,“你不怕惹禍上身?”

韓子期十分霸氣,“這點事兒本將軍還擔得起。”

周寅道,“我是說你不怕我欠了人情要報答你?”

韓子期,“你是報答我又不是找我報仇,有什麼好怕的?”

周寅含笑提醒,“我是斷袖,若是欠得人情太大,心中萬分感激之下說不定就會想要以身相許來報答。”

韓子期木然看他一會兒,“隨你。”甩袖子離去。

周寅看著他那矯健的背影摸下巴琢磨:剛才好像看到韓大將軍臉紅了,真是百年難遇的奇景,沒想到這麼威武霸氣的一個人竟然如此不禁逗。不過說起來,也是時候找個穩妥的地方把範榕的娘接出來了,如果韓子期能幫這個忙,就能省去他好大的麻煩!

韓子期做事雷厲風行,沒過幾日慰思侯的侯府中就傳來訊息,說是侯爺的母親在園中走路時不小心被假山石絆了一跤。

這一跤摔得有點重,磕到了頭,接連兩天人事不省,連陛下都驚動了,特意下旨命太醫院一個平日只給皇后,貴妃看病的院正去給診治。

太醫醫術不錯,去給紮了兩針之後老夫人就悠悠醒轉,只是留下了後遺症——有點呆呆傻傻不認得人了!

周寅於是對昊禹發了大火,定要回去看看。

昊禹這下也不敢再攔著,知道範榕的娘雖然是個小妾,在外人眼中一文不值,但在範榕眼裡定然金貴,只得鬆口放行。

好在範榕只回去了幾日便又迴轉,不等陛下派人去三催四請,就自行回了暢思閣,只是那臉色沉悶得很,可見他那個小妾孃的病情不容樂觀。

昊禹提著小心問了問,才知道那女人頭上的傷勢是好了,性命無憂,只是因此犯了糊塗,見到範榕這親兒子也連打帶罵,且罵得頗稀奇。

一般人罵兒子,多是不上進,不孝子之類,這女人罵兒子則是不要臉,丟人現眼,辱沒祖宗!

陛下不會勸人,但看臉色也知道心上人這回是氣得狠了,不會勸也得勸,略為笨拙地輕撫周寅的後背,“病時的胡言亂語你別當真,她正糊塗著,肯定自己都不知說的是什麼。”

周寅沉默不語,半晌才低聲道,“都說酒後吐真言,我娘這病了之後說的應該也是真話,大概她心裡一直是這麼想的,只是隱忍不說罷了。”遙遙望著桌上一個青花筆洗幽幽道,“世事難兩全,我只對得起陛下就好,對其他人只能盡力而為了。”

昊禹被他一句‘只對得起陛下就好’給感動到,接連幾天大批的賞賜不斷,每晚來看望的時候顧忌著範榕最近的心情肯定不會好,也能做到柳下惠般坐懷不亂,只隨意說點趣話逗他開心。

周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便不再多理會昊禹,兩隻眼睛只盯著盧太醫,盧太醫不愧是太醫院魁首,醫術了得,最難得是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雖然從來沒接觸過高深武功,但慢慢摸索著就能配出輔助周寅練御息功的藥物,效果比曜菡師傅的御息丹不遑多讓。

因此盧太醫如今在周寅眼中是個天大的人才,每天除了把他開出的藥方都硬性要過來珍藏外,就是對著他使勁琢磨,尋思著如何能將人從太醫院搶到自己的屬下,任期終身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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搵鼎侯內,一箇中年男子正面帶憂色的和一個通身富貴氣的老夫人說話,“那女人絕對是被榕兒掉包了,雖然模樣有些相似,但細看就知道不是一個人。”

老夫人滿臉不悅,“那女人是個什麼低賤身份,不過是摔了一跤,哪裡值得你親自去探望?”

“她畢竟生了榕兒,出了這麼大事兒我們都不聞不問那也太說不過去。”

老夫人一敲椅子扶手,“她本就是咱們侯府中的一個奴才,有什麼說不過去!”

中年人苦笑,“那是以前,現在不同了,皇上對榕兒有多看重,您又不是不知道。”

老夫人恨恨哼一聲,“和他娘一樣不知廉恥,公然做這種事情!列祖列宗的臉都被他丟盡了!早就說這娘兩兒不是好的,你父親偏不聽,在世時只知一味偏寵!現在好了,寵出這麼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中年人正是範榕的長兄襲了搵鼎侯爵位的範桐,因為養尊處優慣了,反應不夠敏捷,因此雖然趕緊踏上兩步卻沒能攔住老夫人口出惡言,忙四周圍看看,好在伺候的人剛才都被遣了出去,門簾也拉得嚴嚴實實,這才鬆口氣,皺起眉頭,“母親慎言,榕兒本就對我們不滿,這話要是再被有心人傳到他耳朵裡還不得立時翻臉!”

老夫人對家中這個小妾和小妾生的兒子本就深惡痛疾,不想老了老了反而要反過來顧忌這兩人,心裡如何能痛快?

黑沉著臉氣了一會兒後才想起問道,“你剛說什麼?那賤人被掉了包?榕兒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