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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荼蘼的救賒

那是在西山落英谷中。

壁立千仞的山谷間,一個英挺俊逸的身影好似天外飛仙般掠過,數招間便揮灑自如地救去了本已被歸藏宮擒住的清風門少門主謝奇與他率領的一眾清風門弟子,長劍歸鞘後臉上親和關切如三月春風,“謝師弟,你們傷得如何?”

姓謝的本已灰頭土臉,束手就擒,這時不禁精神大振,大聲應道,“不妨事,都是些皮外傷,多虧元莊主救援及時,謝某感激不盡!”

元昶不經意回首,劍眉微挑,笑得豪爽,“師弟客氣什麼!”

本應出手相助本宮弟子的曜菡躲在暗處看得呆了,被元昶最後那慷慨豪氣的一笑幾乎晃花了眼睛,錯覺心中常年陰冷的某個地方被這一笑暖得妥妥貼貼,舒展開來。

卻不知這瞬間的錯覺便會讓他從此萬劫不復。

元昶是麒麟莊的莊主,江湖上公認的風流倜儻,慷慨明睿人物。

麒麟莊據傳是本朝開國皇帝的親弟弟所建,建莊之初廣納天下豪傑攘助太祖成就了霸業。此後麒麟莊就從太祖弟弟的手中一代代傳了下來,震懾群雄威震武林,漸漸成了武林正派人士心目中的泰山北斗。

這一代的莊主元昶更是麒麟莊歷任繼承者中最年輕有為的一個,他身上幾乎聚集了曜菡所向往的一切:人人豔羨欽佩的武林正派,世家名門,武功精湛,慷慨俠義————前途無量!

元昶就像一塊吸力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住了曜菡,相遇之後就義無反顧地追隨而去。

曜菡不敢表露自己歸藏宮主嫡傳弟子的身份,只說自己是歸藏宮中的一個普通門人,如今被元莊主的英豪氣概所感,願意棄暗投明。並且悄悄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御息功內力,只留下一點還算利落的拳腳功夫傍身。

元昶的身份甚高,本不必親自去搭理區區一個歸藏宮的普通門人,只是見曜菡確實生得漂亮,加之對他滿眼掩藏不住的憧憬傾慕之色,看著倒也愜意,於是便將他帶了上。

一路走走停停,處理些事務,待到回了麒麟莊,曜菡就已經一頭扎進那個名為元昶的深潭,再也拔不出來!從此拋去之前的身份,義無反顧兼且心甘情願地做了麒麟莊的侍衛和莊主的枕邊人……之一。

之一!!

元大莊主年過而立,身份顯赫,自然不會委屈自己過和尚日子,因此莊中極美貌的侍妾有五六個,漂亮乾淨的少年也有三兩人。

周寅想到這裡腦仁都在抽疼,恨不得從識海中把曜菡揪出來抽一頓!

心說你要主動去對人一往情深,無怨無悔那當然沒問題。畢竟感情不是買賣,沒可能控制得那麼精準,可以先算計清楚利弊得失,覺得不吃虧了再讓它發生,很多時候感情不由人做主,想來就來,攔都攔不住。

可是再怎麼對心上人愛慕眷戀,願意傾盡所有的對他好,為他無私奉獻都可以,但卻絕不能隨便就做了他的枕邊人,還是‘之一’!因為前者叫做一往情深;後者就叫做自輕自賤!

要不是這具身體傷得實在嚴重,抬一抬頭都困難,周寅肯定直接爆粗口了!曜菡練武資質奇佳應該是蠻聰明一個人,怎麼就能鬼迷心竅到這個地步!

……

周寅正在整理腦中的記憶,牢房的厚重鐵門忽然咯吱一聲響,兩個看守推門進來,急急忙忙將周圍收拾了一番,地上的血跡汙漬也擦了擦,待收拾好了,一個人略帶輕蔑地告訴周寅,“莊主過來了。”

轉眼間元昶就帶著人走進了囚室,抬眼看到被鐵鏈吊著的人周身悽慘的模樣也絲毫不動聲色,只問道,“曜菡,林總管說你這次在潁州背叛通敵,私放了歸藏宮的妖人,你有什麼話說?”

周寅知道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機會,如果答話不合元昶的意,他甩手走了,那就大事去矣,自己是被以叛主通敵的名義投入這地牢的,麒麟莊中犯了這種事的人鐵定要處死,且為了殺一儆百,處死前所受的刑罰都十分嚴酷,於是努力睜開眼,低啞著聲音,盡全力用他這具已經虛弱之極的身體所能發出的最清晰聲音低低辯解道,“我沒有通敵背叛,只是前些日我們遇到的那幾個歸藏宮的人中有一個我以前的舊識,他以前對我十分關照,所以我實在不忍眼睜睜看他困死在我們的聚仙陣中。”

跟著元昶進來的一箇中年男子冷冷開口道,“狡辯!對歸藏宮那班奸惡之徒有什麼好不忍心!以一己之私就放走了我麒麟莊的對頭還不算通敵反叛?!”

這人就是元昶手下九幽堂的堂主仇駿,一貫的鐵面無私,處置觸犯莊規的人絕不手軟。

周寅不看他,只殷殷看著元昶,“莊主明鑑,我對莊主絕不可能有貳心。”

做戲乃是他的拿手好戲,此時生死攸關更是將演技發揮到了極致,雖然心裡對元昶這人無比厭惡,但是面上卻是一派的真情悽切,臉上有傷,不易做出太大的表情,周寅就用眼睛說話,殷殷的眼神中半是痛楚委屈,半是濃濃眷戀,還有著隱隱的驚懼求懇,看得人不由自主要心生憐憫。

而這個時候周寅也徹底明白了曜菡為什麼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徹底崩潰————因為他對元昶看得太重了,可以為了他做任何事,但就是不能開口向他求饒,而看元昶這公事公辦的架勢,若不求饒,只怕就是死路一條。

無論是向元昶求饒還是被元昶處死都不是曜菡能面對的!

元昶看著他皺皺眉,口氣果然有些鬆動,轉頭問仇駿,“像他這樣的,若要從輕發落,該當怎樣處置?”

仇駿知道莊主這是想饒了曜菡,他雖然覺得曜菡這樣的就該直接處死以儆效尤,但既然元昶發話想放曜菡一馬,他便也不多囉嗦,想一想便道,“不曾有過從輕發落的慣例,不過莊主若是想饒了他,那放了就是。只是此人畢竟犯了反叛重罪,不給點教訓說不過去,屬下覺著破了他的氣海廢去武功讓他日後只在莊中做個普通下人,再囑咐秋蘭姑娘盯緊點應該也就差不多了,旁人也說不出什麼閒話。”

元昶應該是個心性十分堅定之人,被周寅的眼神打動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轉眼便又恢復了高高在上的莊主氣派,淡淡一點頭,“也好,就照你說的做吧。”

仇駿揮手,便有兩人上前鬆開鐵鏈,將周寅放下來,周寅只覺這身體周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傷,腳碰到地面跟踩在刀尖上一樣,立時便要軟倒,那兩人將他拖到仇駿的跟前,仇駿抬掌運氣,便要去拍他的氣海穴。

在這麼萬分緊迫的關頭,周寅還不受控的稀罕了一把,原來真有這麼神妙莫測的武功存在啊!忙咬牙抬手,“不敢勞動仇堂主,我自己來!”說著不等仇駿回答,便自己運氣一掌拍了下去,瞬間劇痛沿著周身脈絡傳遍全身,而剛才一直在小腹中亂拱的那股熱流也終於找到出路,跟著一起衝向周身的各大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