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卿睜開掛滿血水的眼睛,眼梢彎彎得猶如兩汪清渠水,他問:“你是喜歡五分熟還是七分熟?”

他話音未落,天雷劈空如下,電光直奔劍尖而來,雷電和金屬撞擊的火花幾乎將整個天地點燃成一片火海。

血與火交織成耀眼的光芒,謝容發出驚恐至極的一聲慘叫,黑衣上鮮紅的花朵竟冒出一簇簇火焰,瞬間燒遍她的全身。

天雷所至,必會燒盡一切不潔不淨的陰晦之物。

莫呼洛迦的蛇身化成一團無邊無際的熊熊火焰,烈焰掀起的氣流燙焦了關卿的髮梢,不僅他的髮梢,連帶著他的面板也因為不堪高溫發紅發燙,灼燒起一連串觸目驚心的晶亮水泡。

“你竟然敢這麼做!你也會死的!”

火焰中爆發出一聲怒不可遏的嘶吼,熱流裹著火焰噴向關卿。

關卿的臉龐和額頭不停冒出汗水,又瞬間蒸發,因為身體水分的過量流失,他黏在一起的嘴唇已幹得發白,一開口生生撕出幾條血口,他微微一笑:“從我進鏡子的那刻起,就沒想著活著出去。”

“你不想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嗎?!”莫呼洛迦的聲音越來越緊促,也越來越嘶啞,一刻不停地逼問關卿,“你為了他費盡周折創造鏡中世界,不惜變成自己不喜歡的模樣來接近他,不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嗎?”

“連這個你都知道呀。”關卿被熱氣嗆地咳出了兩口血,滿不在乎道,“反正人也睡到了,無所謂了啦。”

“是嗎?”莫呼洛迦鮮血淋漓的身軀漸漸從火焰中顯現出來,那雙通紅的蛇眼在火光的照射下透著詭譎的光芒,天雷仍然一道道劈開,但似乎已不能繼續對它造成傷害,甚至連雷火都在它壓制下漸漸勢弱,它問關卿,“你真得甘心嗎?”

關卿頭頂的火焰突然避向兩旁,空白之處竟然出現了蕭七的面孔。而此刻的蕭七竟不比關卿好上許多,他的兩肋被兩根白骨穿透,血液沿著白骨滴答滴答向下流,謝儀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一個支離破碎的男人木訥地站在她身邊,已經白骨化的雙臂正穿過蕭七兩肋,將他高高懸起。

謝儀的神情看起來刻板而生硬,直直看著蕭七的兩眼沒有神采也沒有感情,她像一個復讀機機械地不停重複:“他喜歡你,喜歡你,所以你該死,該死……”

關卿仰著頭看著上方殘忍血腥的湖面,扇子般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眼睛,讓莫呼洛迦看不見他的眼神。

但它清楚這個時候關卿的所思所想,在愈來愈大的雷聲中它循循善誘地開口:“我們做一筆交易,我放過你的愛人,反正你也沒成神,我也不會再對你動手。你將鏡中世界封閉,助我避開天雷,我們兩清如何?”

關卿靜靜地注視著畫面中生死不知的蕭七,彷彿要將他每一秒每一寸的樣子深深刻入腦海中。

本已近昏迷的蕭七突然睜開雙目,倏地看向某個方向。

兩人的視線隔著虛無的空間短暫地交織了一瞬,關卿隨即垂下眼睛,輕聲說:“不如何。”

摧枯拉朽的雷聲瞬間吞沒了整個鏡中世界。

……

秦鑑及時在謝儀讓許青活撕蕭七前趕到了,他和謝儀同為一道道主,但在他趕到時竟沒費多少周折敲暈了謝儀,幹練快速地用手術刀解決了半人半鬼的許青,將蕭七從死亡的邊緣拉了過來。

蕭七的意識在此時已經不大清醒了,他本就只是一個普通人,此前對付一個許青用了不少力氣,眼看將人快拿下了又突然冒出一個謝儀。之所以撐到現在,純粹是靠著腦子一個念頭牢牢拴著自己,他滿是血汙的手一把抓住秦鑑,吐出半粒碎牙,吸了幾口氣才啞聲問道:“他,人呢?”

秦鑑穩穩地架住他,眼神閃了一閃,低聲說:“他沒事,你放心。”

蕭七輕輕吐出一口氣,安心暈了過去。

等蕭七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天後了,他的父母去世得早,其他親人都沒什麼走動,單位裡的兄弟輪流來給他陪床。正好今天輪到龐龍,蕭七睜眼時龐龍正一臉愁苦地在群裡和其他人彙報今天他們頭兒的身體狀況,一不小心一抬頭,手機差點沒扔出去:“頭頭頭,頭你醒了?!!”

蕭七兩眼盯著他看了好幾秒,才看清眼前的人並非他想看見的那個人,頓時掩不住失望,有氣無力道:“你啊。”

龐龍被他這個不加掩飾的失望眼神給傷害到了,捧著小心臟委屈地說:“頭兒,你這啥意思啊,我可為了你在這連值兩宿夜了!你一醒,居然還一臉嫌棄!”

蕭七剛醒,人還暈著在,耳朵裡嗡嗡直響,過了一會感覺清醒點,他動動手指,一字一字從嗓子裡擠出來:“給……你們……嫂子打個電話。”

“啥,啥嫂子”龐龍一臉茫然。

蕭七心中的不安進一步擴大,他臉色陰鬱,沉默片刻,說:“把秦鑑叫過來。”

秦鑑這幾天忙得快上火了,n市突然出現一個外域神祇,還引來天雷天火,不論是道門還是政府那邊齊齊要求坐鎮此處的定坤觀給出一個說法。

秦法醫的耐心在和這些人的周旋中越來越少,原本的修養涵養日益減退,直到他從災後現場找到破碎的尺八時腦子裡最後一根弦噔的一聲就斷了。他索性直接關上定坤觀的大門,誰也不接待,誰也不回應。

開玩笑,定坤觀觀主都不見了,道主死的死傷的傷,就快只剩下他一個光桿司令了,還給什麼說法?

好在葉璟他們得到訊息後很快介入到其中,幫他應付了上層,順帶敲山震虎警告了一下道門裡的其他人不要趁機興風作浪。

至於蕭七嘛,他來看過一次,可能是心虛的緣故,在龐龍給他電話時他直接裝作沒聽見給忽視了。

他知道蕭七找他問什麼,但是那個回答他實在說不出口。

所以來看蕭七的人變成了葉璟。

這次的葉璟汲取教訓,從醫院門口花了幾百大洋買了一個並不怎麼樣新鮮的果籃,他將果籃放到蕭七病床旁,笑眯眯地問:“喲,醒了啊。蕭隊長身體素質可以嘛,正常人這種傷,險一些的可就直接過去了。”

蕭七沒理會他的寒暄,冷冷地問:“秦鑑呢?”

葉璟毫無心理壓力地說:“秦法醫不敢來見你,所以我就來了嘛。”

蕭七心頭驟然一痛,五指一攥,那把懸在上方的刀最終仍然落了下來,插進了他心裡,但是他仍然不願意去相信那個猜測。

葉璟嘆了口氣:“看你這表情,大概已經知道了。”他抬起鴉羽似的雙眸,沉靜地看著蕭七,平靜地道出那個殘忍的事實,“關卿他沒能從鏡中世界出來。”

蕭七眼前一陣暈眩,他所經歷過的所有傷痛都不及此時的錐心刺骨。

完結+番外

葉璟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莫呼洛迦是帶著勢在必行的決心找上他的,換作任何一個人, 哪怕一個神祇,都不能在全身而退的情況下保全整個n市。”他注視著蕭七因為劇烈的痛苦而蜷縮的身軀, 輕聲說,“何況關卿還沒有成為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