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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妝容聖手

於是徐曼青只能違心地搖了搖腦袋,果不其然地看到那掌管內宮斂葬的大太監的眼神裡閃過一抹不加掩飾的蔑視。

想來也是,這樣的極端案例就連這種長年跟屍體打交道的佼佼者都無能為力,更別提這種連屍體都沒見過的深閨婦人了。

如今這大太監所擔憂的並不是徐曼青能否做到別人所不能之事,而是千萬別闖出什麼禍來,到時候惹怒了貴人不說,還生生把他給牽連進去。

只聽那滿臉褶子的大太監道:“雖太子已仙逝,但也是我等不可冒犯之人。若你真心害怕,倒不如在入殮房之前就跟皇上和太后請辭,想必他們不會為難與你。”

“可若是最後進得裡去,你見了那場面嚇得尖叫或是昏厥,屆時驚擾了太子的亡靈,這罪過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想來,就連太子的生母曹皇后在看到太子的屍身之後都嚇得不輕,更何況是跟太子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外人?

徐曼青也不想多做辯解,心裡雖也明白這大太監對自己的質疑算是有理有據,但一旦自己的專業受到挑戰,心下還是有些不服氣。

徐曼青福了福身子道:“我之前已從張嬤嬤處聽得情況,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才答應來看的這趟。臣婦幸得皇上和太后信任,怎麼說也要先看過情況才能給出答覆。”

徐曼青丟擲了皇上和太后來,言下頗有不信任她便是在質疑皇帝和太后看人的眼光之意。

那大太監被徐曼青一噎,倒也覺出他方才說話的不妥之處來,又想到有句老話說“高手在民間”,難道眼前這俏生生的小婦人還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不成?

那大太監不再多說什麼,便將徐曼青領進了殮房裡。

進得殮房,徐曼青便聞到一股子濃重的香火味兒。殮房外圍早已安排了許多高僧在不停地念經超度,外頭放著各種徐曼青說不上名字的佛教用品,木魚的聲音起落有致,僧人的吟唱讓場面不至於瘮得慌。

進得內堂裡,徐曼青明顯察覺內裡的溫度比外廳要低了不少。再放眼一看,果然見太子的屍身下枕著寒冰床。

在這剛剛入秋的時節裡,這樣大的冰塊也就只有皇宮大內的地窖裡才能有的稀罕物了。

看來這斂葬大太監果然深諳此道,已經連最基本的用降低溫度來儲存屍身的方法都已經悟到了。

徐曼青走近過去,朝太子屍身行了禮之後,大太監才將蓋在太子臉上的布帛慢慢掀開。

興許是有意試探徐曼青的反應,只見那大太監在掀開布帛的時候,視線毫不避諱地停留在了徐曼青的臉上。

可徐曼青畢竟是那個用手術刀無數次一邊談笑風生一邊解剖過屍體的人,說句難聽的話,有時候課業趕得忙了,蹲在屍體旁直接吃飯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對於探看太子趙顯璋這樣死亡時間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且確認死亡之後立刻用寒冰封存的“新鮮”屍體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值得挑戰的事兒。

大太監見徐曼青果真是面不改色,心中倒是有些詫異,心想這下還真是碰到八字硬的了,這女人竟然還真不怕這樣的事情。

徐曼青先是大約探看了一下趙顯璋的臉,發現趙顯璋是正好被馬蹄踩踏到了左臉上側,即眼睛與鼻樑一帶,屬於典型的頭、面部開放性骨折的型別。

傷口處自然血肉模糊成一片不說,鼻樑和顴骨初步判斷是已經完全粉碎,面部軟組織被馬蹄碾碎,造成左臉嚴重變形且眼珠爆裂。

作為曾經的醫師,徐曼青還想將情況看得更細緻一些,只是現下時辰還未到天明,而殮房裡為了要維持溫度又要儘量少燃火燭,光線的不足嚴重影響了徐曼青的判斷。

於是徐曼青開口道:“勞煩公公您取只火燭來,好讓我再看仔細些。”

那大太監心下對徐曼青的這個要求有些吃驚,心裡對徐曼青的鄙夷也立刻少了不少,語氣隨之變得恭敬起來。

片刻之後,燈燭由一個小太監送了進來,徐曼青拿著蠟燭湊得更近,這才發現趙顯璋不僅是臉上被馬踩踏了一腳,估計在跌落馬下之後,在翻滾過程中左側頭顱也受到了撞擊,加上未成年人的骨骼硬度不高,導致左側顱骨有明顯凹陷。

這樣一來,由於顱骨變形的緣故,使得遺體整形的難度又上升了不少。

徐曼青皺著眉關一邊探看,一邊在心裡想著應對之策。

那陪同在她身邊的大太監見她面容肅穆若有所思,也忍不住問道:“不知夫人對此有何妙法高見?”

徐曼青道:“高見談不上,只是臣婦不知是否可以移動太子的遺體,好讓我將他的傷處看個仔細?”

“這……”

徐曼青的這個要求完全超出了他的許可權範圍,畢竟方才上頭下令說的只是帶徐曼青來探看,並未說可以移動遺體。

徐曼青道:“公公不必為難,若真難辦,便先帶我回去回話也行。這要求可以由我自己來提。”

那大太監見徐曼青如此知情識趣,心下鬆了一大口氣,便又將徐曼青給帶回去了。

待徐曼青回得正殿,高太后早已被喂下安神湯昏昏沉沉,如今剩下能拿得起主意的,也只有德宗一人了。

德宗原本在尚書房裡黯然神傷,忽聽外頭的太監通傳,說是徐曼青求見。

德宗原本就對高太后極力保薦的這個女人半信半疑,但又想到只要能讓自己慘死的皇兒有一張完整的臉去投胎轉世,便什麼法子都不惜去嘗試了,所以徐曼青這才能入得宮來。

放徐曼青去探看太子遺體是他親自下的口諭,可也沒想到那邊這麼快就來了訊息。

“宣。”

徐曼青再次見了皇帝,跪拜之後將自己的要求娓娓道來。

德宗看她見了太子的遺體後還是一副鎮靜自若言辭得當的模樣,心下倒是對高太后的話又多信了幾分,於是便認真地與徐曼青就此事商議起來。

徐曼青對皇帝提出的要求不外乎是要翻動太子的遺體以作更詳細的檢查。德宗見徐曼青雖未明說,但明顯是有門路的樣子,自然應了下來。

徐曼青自知皇帝難見,特別是德宗在經歷了喪子之痛後更是如此。如今難得見德宗情緒尚算穩定,便索性將餘下的要求一併提了出來。

“若是情況如臣婦所預想的那般,臣婦還有幾個不情之請。若皇上應允,臣婦自當竭盡全力為太子修容。”

德宗道:“你且說來便是。”

徐曼青福了福身子,低頭道:“臣婦幸得陛下和太后的信任,不勝惶恐。雖臣婦在置妝一事上頗有心得,但此事也是初次為之。若最後的結果不盡如人意,臣婦自當一力承擔所有後果。但臣婦懇請皇上開恩,莫要牽連臣婦家人才是。”

德宗點頭道:“那是自然。原本深夜宣你入宮處理此事本就是強人所難,如今就連專為此事多年的大太監也無能為力,你只要能盡力改善一二,朕定不會怪罪,更不會因此事牽連到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