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寧皺眉想了一遭,最後只得跟吳萍說:“二嫂,這樣,你趕緊去地裡叫黃家的人往鎮上醫院去,這裡交給我。”

“好好。”吳萍忙慌應,急著步子轉身就跑。

拖一點時間這人就危險一分,傅寧也是不耽擱,忙地往張家去。張明朗應該沒有去田裡幹活,不是在家就該在店裡。

黃鶯看傅寧忙,也跟她在屁股後面跑。跑到張家門口,張明朗正出院子,看著傅寧臉色凝重,忙就問了句:“這麼急,出什麼事了?”

傅寧到他面前停住,“黃大嫂喝了農藥了,其他人都不在。你快想想辦法,把人拖到鎮上醫院去。”

張明朗一聽這話臉色就一凜,忙地又往家去,“我推個三輪車,馬上就去!”

☆、

正午而後的陽光也還是灼熱得像個火爐子,烤著一片泛黃的莊稼地。淺黃破舊的毛邊涼帽下,豆大的汗珠從黝黑的額頭一直流到脖間,滴落下去砸進泥土裡。白光閃閃的刀刃飛速割過,倒下一排排豆子。

收莊稼的婦人矮矮的個子胖胖的身材,涼帽下露出的一點短髮髮梢已經溼透,貼在面板上。她抬起胳膊,用套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太陽光晃了一下眼,她便拿了鐮刀去地頭的樹下喝水。正仰頭喝著水,便瞧見不遠處一個同樣個頭不高、微胖的小婦人正甩著馬尾辮子跑過來。

“誒誒誒,吳萍,你跑什麼呢?”婦人叫住正在疾跑的吳萍。

吳萍停下步子,大喘著氣說:“劉大娘,這樣的。你家門旁黃家,他家媳婦,喝藥了,我來叫黃大爺黃大娘和黃為龍,趕緊去鎮上醫院。”

“真假的?”婦人猛地瞪大了眼,像是驚訝又像是驚恐。

“我親眼看到的,這還有假?”吳萍還是喘著氣,說話也是不大跟得上。

婦人接話就說:“這不該的麼?”

吳萍衝她擺擺手,“劉大娘,我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去告訴黃家人去。”

婦人也不糾纏,指了指地裡:“在那邊呢,趕緊去,要真出事就坑了。”

吳萍見著黃家三個人的身影,忙又提起勁跑過去。原上午是黃家兩老的和兩小的在兩塊地裡幹活,下午黃為龍媳婦留在家裡養傷,剩下的三人便來了一塊地裡。

吳萍跑到三人旁邊,停下就一邊大喘氣一邊說:“黃大爺黃大娘,趕緊的吧,你家兒媳婦喝藥了。正拖去鎮上醫院洗腸子呢,你們趕緊去看看吧。”

黃大爺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直起腰轉身看著吳萍,眉心一皺道:“你說什麼?”

“怎麼聽不明白呢?你家兒媳婦喝農藥了,尋死呢!”吳萍說著就焦急地砸了一下手。

黃家三人居然呆了,吳萍忙又道:“上午你家兒媳婦是不是叫人給白打了?晌午黃為龍又跟她吵了架,還砸了碗沒讓吃飯不是……”

話說到這裡,黃大爺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他倏地抬手,一巴掌打在黃為龍腦袋上的涼帽上,然後丟下鐮刀就跑。

“老頭子,你等等我。”黃大娘把鐮刀也丟下,跟著黃大爺屁股後面就追上去。

吳萍看著還在捂頭的黃為龍,“你還不去?”

“家裡就一輛腳踏車,我怎麼去?這十幾里路呢,我不得跑大半個小時?”黃為龍把頭上的涼帽拿下來扇風,“她也就是嚇唬嚇唬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什麼時候來過真的?”

“那就隨你了。”

吳萍也是個沒主張沒主見的,自己傳了話也不再摻和別的,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往地頭去。到了地頭,短髮婦人已脫了涼帽,過來就拉了她往樹下坐了,看著她小聲問:“什麼時候喝的藥?”

“估計就他家三口人出來不久。”吳萍也壓低了聲音,一臉的凝重。

“喝得多不多?”婦人還是小聲問。

吳萍看著她:“玻璃瓶子裡空了,那之前還剩多少誰知道?”

“還真自家作起孽來了,我倒是一點都不同情他家。你想想,我們莊子上誰家沒受過他家的罵。我的嘴是饒人的嘴嗎?不照樣被他夫妻倆罵得個狗血淋頭。這回遭報應了,被人打成那樣,也真丟人,沒臉活著。”

吳萍聽著婦人的話,也只是點頭,“大娘你說得有理,也確實是報應啊。不過這事鬧大了也不好,倒希望那女人就是唬唬人呢。”

“肯定是唬人的!”婦人篤定道:“氣她家黃為龍沒為她出頭呢,晌午聽著在家又吵了,我在家吃飯都聽得到,這能不是為了嚇黃為龍的?”

“瞧著像。”吳萍附和婦人的話,說完又說:“你看看我們老三家和那黃家兩人,成天雞飛狗跳的,都像什麼話。大娘你家和張家,那就在左右,對比著呢,也不知道學學,成天竟幹些丟人的事情,誰瞧得起?”

吳萍說這話,婦人就是極愛聽的。她臉上略得意一笑,看著吳萍又親切了幾分,卻是腰桿子一挺道:“那你說的,你家柳小三和黃家,那能跟我家比?我家兩個閨女一兒子,模樣長得都俊,又聽話。你大爺也是能苦的顧家的,等地裡的這一季水稻熟了,收了水稻我們就打算蓋前屋了。你拿他們跟我家比,這哪跟哪?

“吳萍,我就跟你說,別說咱們那莊子,就是這整個六隊整個嚮明村,只有我說別人孬的,沒有別人能說出我傢什麼的。這就是本事,你懂嗎?那黃家和你柳小三家,整天在我家旁邊雞飛狗跳的,我都嫌丟人。”

“是呢是呢。”吳萍還是附和,“大娘這話說得是。”

婦人樂得很,還要七拉八拉地拉著吳萍說誰家的醜事,再誇誇自家的男人孩子,把別人貶得一錢不值。

“一天到晚瞎叨叨什麼呢?人家的事關你什麼事?還不快乾活!”那邊一個男人喝完水,衝婦人不耐煩道。

婦人這才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跟吳萍說:“我幫你大爺幹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誒。”吳萍應著也站起來,拍拍屁股就走了。

“一天到晚人家孬人家孬,不說這些不能活了?你別叫人聽見了,以後你也別過得不如人,否則到時有你哭的,誰家還沒個遭難的時候?”男人一邊收莊稼,一邊訓斥婦人。

婦人小著聲音,“說說閒話有什麼?”

這一對就是黃家東邊挨著的劉家,家裡一對老的三個小的,男人叫劉洪超,婦人叫周志美。家裡大女兒跟柳家老四柳成輝一般大,二十出頭,二女兒再小些,也是讀了初中不讀了。最小的是個兒子,正在上初中,是嬌生慣養大的。

把自己苦死,不能苦兒子,這是周志美的養兒守則。閨女麼,隨便養養。

因為劉洪超是個能苦會賺錢的,在大隊頭上蓋了個小屋,修修腳踏車補補胎,家裡日子是過得很不錯的。所以周志美渾身傲氣,見誰都不如自家,誰家要是遭個難,或者出個孬東西,可就是她的舌根料。

本著添油加醋不加糖的原則,逢人就給你家做做宣傳,再強調一下自家過得有多好。你家有一分不好,她便給你說出十分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