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氣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

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與餘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

梨園弟子散如煙，女樂餘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蕭瑟。

玳筵急管曲復終，樂極哀來月東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

從杜甫的這詩來看，公孫大娘應該是個舞姬，但世間也有傳言，其實她還是個道家的劍術高手。李白曾有詩：“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受長生。”有說這裡的仙人指的就是公孫大娘，而詩中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就是描寫公孫氏當時飄飄欲仙雅姿。據說李太白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也曾得到過公孫大娘的指點。當然，坊間傳說，世上又能有幾人相信？

既是我三清弟子，竟然也墮入了魔道，這讓李長庚心中始終有個梗，這也是佳人如蘭，幽兒卻放心他獨自去的原因。對幽兒來說，魔君小築後院那茫茫大湖，更有吸引力。她已經去探過一次了，飛躍百里之遙，仍未看到對岸。

公孫大娘住在城牆腳下一處偏僻的小院子裡，走過一條小巷，跨過一條小河，再穿過重重竹林，淺陌深處有幾間茅舍，外圍籬笆竹扉，推門而入，就看見一身麻衣的公孫大娘，正背對著房門端坐在竹製地板上。

“有些遲了，我早說過，王先生那裡去不得。怎地，你的小渾家沒來？”

這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冷冰冰的，彷彿天外之音。

“她去了曹先生那裡。”

“是對那個湖感興趣吧？那個湖我也闖過，可惜行至百里處風浪極增，再也過不去了。她不來，也好。你隨我來吧。”

公孫大娘說完就站起身來，蓮足輕抬，碎步邁了一間側室。李長庚略有詫異，緊跟著也走了進去，進屋之後才現，這屋裡空蕩蕩的，除了門內側的牆壁上斜掛著一柄寶劍，和一幅山水畫外，室內什麼也沒有。

乘著公孫大娘去拿寶劍的空，李長庚走到牆上的那幅山水畫前，饒有興趣地看了起來。這幅畫，說來也奇怪，半明半暗，依照從右往左的習慣，開始應該是一幅昏暗的場景，也沒什麼景物，像是迷霧中的沼澤地，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眼睛光的、類似野狼的小妖怪，再往左邊看，天空逐漸放明，霧也淡了，開始隱隱出現山川河流，到了最左邊，山勢挺拔，點墨丹青之下，半山坡上竟然有一座城池，城中的建築順著山勢蜿蜒直達山頂。雖然只是匆匆幾眼，李長庚卻覺得這幅畫不簡單，給人一種活起來的感覺，好像，這不是畫，而是遠方的景物。

公孫大娘這裡，前幾日李長庚和渾家來拜訪過，初時他們夫妻都是執弟子禮，卻被公孫大娘拒絕。三人只是淡淡地聊了會，只是臨走時，一直清冷的公孫大娘，忽然邀請他倆再次前來做客，並約定好了時間。

“這幅畫就是我的心魔，你可有興趣陪我一探？”

不知何時，公孫大娘手拿著寶劍，已經站在了李長庚的身邊，淡雅的清香也隨之而來。李長庚略感詫異地看了眼身邊的清冷佳人，她眼裡的光芒閃爍不定，有些期待，又有些迷茫，似乎還有那麼一絲羞澀。

“我們要進入這畫裡嗎？”

“是。”

“怎麼進？”

“我帶你進。”

公孫大娘的回答很簡單，臉上依舊有些清冷，但絕非在開玩笑。李長庚與渾家一路千山萬水走過來，也算是見識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了，人能進入畫中，他還是頭一次聽說。而且，看樣子，現在他還真要進入這畫中了。有趣，呵呵！

李長庚又再次看向身前的那幅畫，原先是有些覺得這畫好似活的，現在看來，似乎這幅畫真的活了起來。畫裡便是盛唐時期，坊間享有盛名，而又神秘莫測的劍道大家、佳人公孫氏的心魔？他突然就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一位修道之人入魔，而且此女給人的感覺還是如此的清淡、寡慾。

“你進去過嗎？”

“很多次了，只是每次只走到離亂城那裡，就不得不返回，就是山上那座城。”

“離亂城？那是什麼地方？”

“仙界五城，離亂第一城，你竟然不知道，虧得你還是三清弟子！”

公孫大娘這個白眼給的，有些曖昧，讓李長庚心中一驚，不對，這裡面有問題：其一，上次見到她時，看她為人雖然冷冰冰的，但並不高傲，只能說，她是因常年清修，養成了這清心寡慾的心性。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是輕浮的女子，可是現在，她這溫軟的身軀已經緊靠著他的胸膛，淡雅的幽香早早就入了李長庚的心裡；其二，道家確有仙界白玉京，共五城十二樓之說，但是，並沒有具體說到是哪五座城池、哪十二層樓？好像，凡是去過那裡的，都已登上仙界，再不會回返凡間，因此世人並不知曉具體是哪五城、哪十二樓？公孫大娘又是如何知曉那裡就是仙界的離亂第一城？她的心魔裡怎麼會出現仙界裡該有的景物的？難不成，是她入魔後自己幻想出來的？

他這邊正自思索著，公孫大娘突然就拉著李長庚的手，又將他緊緊抱著，帶著他飛了起來。李長庚眼看著自己和公孫大娘一起，一頭扎進了一團夜霧之中。

短暫的飛行對李長庚來說，自己已經能夠做到，這樣被一位渾身散著淡雅清香的，猶如大姐姐般的清麗女子拉著手，身體還緊挨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公孫大娘這是怎麼了？就在剛剛沒進入這裡之前，她還冷冰冰的！她這心魔裡到底是些什麼呢？是惡的慾望？李長庚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其實長得很英俊的，壞了，她不是要對自己有什麼不好的慾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