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安是他帶給他的,因為他不可能給予他永遠的陪伴。

「那就夠了。」

***

「娘、娘、娘!您快來看,後院的菊花全開了,好美好漂亮!」如鈴鐺一般的清脆嗓音在院子裡雀躍地飄揚,即使是步入蕭瑟的秋季,也令人覺得百花綻放的春天來臨。

「娘看到了,娘看到了。湘兒,妳都多大的年紀了,怎麼還像個孩子,老長不大似的。」席夫人嘴裡念歸念,眼裡的寵愛可深了。

她就生了這麼一對兒女,兒子老四處遊蕩,就只有這個貼心的女兒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尤其湘兒儘管淘氣,可是心比任何女孩子都要玲瓏剔透,他這個做孃的需要什麼想什麼她都能猜透,總在她還沒開口之前就幫她把一切事情打點好,教她凡事都不用操心。這麼一個乖巧美麗的女兒,真捨不得嫁呵!

「在孃的眼裡,湘兒本來就是長不大的孩子嘛!」輕盈的身子在園子裡轉了一圈又回到母親身邊,嬌悄的臉蛋埋入席天人的頸窩裡頭,粉嫩的紅唇呵呵直笑。

「是、是!在娘眼中妳的確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可是別忘記,妳明年就要嫁給妳表哥,過不久也會是孩子的娘了,再這麼孩子氣下去怎麼得了?」

席湘緣輕笑,美麗的臉蛋上鑲嵌著一雙對未來充滿期望的眼睛。「娘,妳的湘兒會是那麼不懂事的女孩嗎?現在是因為在眼身邊,我才能像個孩子一樣,以後嫁出去,我會曉得怎麼為人婦的;也不想想這些年,老是有人在我耳邊天天念著三從四德,想不記得還真是困難。」

「好丫頭,妳是在嫌娘囉唆嗎?」

「我可沒說,我什麼都沒說。」她一笑,趕緊躲開席夫人作勢打來的手,再度奔回開滿白菊花的園子裡,白菊滿滿地開在秀麗的身下,樣子活像美麗的菊花精。

席夫人好不驕傲,因為她有世間最好最完美的女兒。

席湘緣曉得孃的心,笑臉漾得更加地滿足。

她明年就要嫁了,嫁給她的表哥,一個在北方頂頂有名的男人。

以前她曾經偷偷看過表哥的樣子,好高好大的一個人,有著一張彷佛由岩石雕刻而成的臉,分明的五官是她見過最俊朗的線條,構成一張豪邁俊美的臉龐。

心裡跳得厲害。

好英俊的一個男人,不但有著一張好看的臉蛋,還有充滿氣勢的好聽聲音,她最喜歡他工作時指揮部下時的神情,那麼認真又充滿威嚴。

現在她終於可以告訴自己,這個令她心跳難抑的男子,就是她即將要嫁的男人,她未來的丈天。

喜歡一個男人就會想要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喜歡遊蕩花街,知道他喜歡寵愛小官,知道他是一個風流的男子。可她一點也不介意,更不打算束縛他,他就像天空展翅飛翔的神鷹,沒有束縛的繩才能夠翱翔天際。

不想成為束縛他的繩子,但是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為他心中的家,每當他在外面的世界累了、倦了的時候就會想到她。慢慢地,隨著時光的流逝,有一天他再也飛不動的時候,便會陪伴在她身邊,跟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共享天倫。

她都想好了,她的未來都想好了,相信一定會照她的理想實現,因為她的要求不多,就這麼一點點,上天一定可以聽見她的聲音的。

風兒吹過她的秀髮,牽起一絲絲柔細飛揚,撫在潔淨的臉龐上好不美麗。席夫人莫名地帶著眼淚,知道明年春天,那些絲絲細發就會如同她一般換成烏黑的髮髻。

是因為要嫁女所以了流淚吧!不會再有其它的原因了。

記得當年自己出嫁時,孃親也是眼中泛著晶瑩淚水的望著自己,看豔紅的蓋頭罩上自己,再看見這世間的那一刻,另一雙眼睛就是自己剩下的人生。

席湘緣折下一朵朵綻放的白菊,折枝時帶來的震動,震落了一片片細長的菊瓣,一陣風兒吹來,菊瓣落在溼溼的呢上,陷入泥濘……

***

撿起一片片凋落的花瓣,將它們放在手中的竹籃裡,一片片不同形狀、不同色彩的花兒,不分枯萎先後地躺在竹籃中。

「憐兒,花瓣是撿不完的。」紅玉跟映瑩兩個人也蹲在院子裡跟憐兒一起撿花瓣,弄得纖細修長白嫩嫩的十指沾染不少綠色的草汁跟黃褐色的呢。

憐兒仍是一片又一片撿著。「是你們自己說沒事情做的,既然沒事情做,我們就來撿花瓣吧!一定可以撿到你們想到事情做。」

最近這幾天他們老是以帶點憂傷的眼神看他,害他很想跟著一起嘆息,既然能閒到一天到晚盯他瞧的話,那就來做做稍微有意義的事情吧!

兩人相對一眼,又嘆了一口氣。「撿這些花瓣做什麼?既不能拿來擺,也沒法子做成香包,都已經枯萎了。」

是啊!撿這些花瓣做什麼他自己也不曉得,只是突然問看見這些花瓣消失在泥濘之中覺得心疼,只是自己的心裡不平靜,便不知不覺地開始撿起花瓣來,腦海更是不自覺地數著一片、兩片、三片、四片……

真是可笑。「不撿了。」憐兒突然直起身子將籃子裡的花瓣全拋到另一邊的池子裡,起身時嚴重的昏眩讓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隨著籃子丟擲的方向跌進池子裡。

「憐兒!」

耳邊聽見紅玉他們的驚呼聲,心裡也明白等一下的結果,但是他就是不想掙扎,連眼睛也不想閉上,在身體感覺到求涼那一刻,看見無雲的蔚藍天空。

他不會游水,從來沒想過要游水,等到池水淹沒全身時才懂溺水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冷水吸入鼻時的痛楚,使他不停嗆咳,偏偏又吸入更多的池水。

朱玉棠差點被眼前的景象嚇破膽子。紅玉跟映瑩兩人伸出大半個身子想盡辦法要抓出在池子裡載浮載沉的憐兒,再差一點點就會連自己也一起掉入池水。

奔過去將慌張的兩人拉回原地,朱玉棠修長的身子一探就抓著了憐兒纖細的手腕,趕緊將人給抱出池子。

「憐兒,憐兒!」著了慌地拍打憐兒的背脊,他心疼地看他難受地嗆咳著,小嘴不停嘔出池水,寒冷的水將臉色凍得蒼白髮青。

痛、好痛!整個胸腔痛得好似烈火燒灼,鼻中喉頭更是疼痛難耐,莫名地,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滾出眼眶,想上也止不了。

除了第一次見面,朱玉棠從來不曾見過憐兒的淚水,發現眼中的淚一顆接著一顆地滾落,好似淚珠就該是這麼一顆顆地滑落,點在草葉間時也是一顆顆的美麗。

「別哭了,沒事了!」以為他是驚魂未定才會落淚,朱玉棠脫下身上的外衣軍上他溼冷的身子,再用雙臂緊緊抱住他。

該怎麼安慰一個人,他的腦子完全沒有法子,這一輩子最厭惡女人的哭啼,更沒安慰過難應付的小娃兒,哭泣的大男人更是見都沒見過,他該怎麼做才好?他哭得他一顆心全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