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耳濡目染

作品:《圍棋血風錄

和兩位大師相處時間長了,顧墨白漸漸感到了他們身上的不同之處。作為棋士,他們都作風儒雅,智慧過人。可謝春霖的智慧像是在俗世中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是對現實的深刻提煉。而梁魏今的智慧像是來自於玄思,再慢慢地向現實輻射,逐漸下降到能夠指導現實的程度。可以說,一個人的思想是自下而上的,另一個人的思想是自上而下的。

從現實中來的思想,基礎總是穩固的,不會出現大而無當,不切實際的問題。可無論怎樣拔高,也很難達到完美的理想狀態,就像太過現實的人,總是對華麗的理想嗤之以鼻。從玄思而來的思想,可以從各種理念中憑空選取最美好的部分,卻難以邏輯嚴密地下降到現實的位置,往往對現實的指導性不足。這就好比孔子和莊子兩人的區別。

第一局對局時,整個氣氛都比較輕鬆。到了第二局以後,他們對勝負變得越來越認真,像是逐漸進入了爭棋狀態。這也是兩個人特意相約下棋的目的所在,就是為了彌補日常中沒有參加爭棋的遺憾。一開始,他們還能隨意討論棋局,像是路邊棋攤的老頭下棋一般。後來,他們就變得沉默寡言,只有在覆盤時才討論一下棋局。再後來,顧墨白現,他們在生活中也開始互相迴避,儘量保持著距離。

反觀棋盤上,兩人的對局質量卻越來越高。第一局的幾手棋還像是隨性而,後來的對局則變得緊張無比,一手棋都大意不得。而在劍拔弩張之中,雙方又能突然下出充滿智慧和創意的著手,令人拍案叫絕。

顧墨白看了幾局以後,現謝春霖對一些似小實大的棋非常敏銳,只要關係到雙方的根據地,哪怕目數很小的棋他也要抓緊搶佔。棋的價值在他手中顯得格外清晰。而梁魏今喜歡下一些外表笨拙,細細分析起來卻韻味無窮的棋,總能在不知不覺間佔據厚薄上的優勢。他的要訣似乎是對價值的判斷異於常人。

兩人對於對手的意圖又十分敏銳,往往識破之後,提前就進行破壞。這又使得不愛戰鬥的兩人,經常不得不從棋局早期就陷入爭鬥。兩人都喜歡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下法,這樣的棋夾雜在激烈的戰鬥中,更顯得精妙絕倫。

下了五局以後,兩人都有些疲勞,大家約定休息幾天。期間又有弟子送來些生活物資。

有一次,幾人閒暇無事,梁魏今突然說“這些天都是我們在下,你們只顧看。這幾天我倆休息,你們兩個小輩下幾局如何啊?”

顧墨白和陳淳早就有對弈的想法,不由得對視了一眼。謝春霖道“我看好,他們看了這麼多天的棋,到底有沒有進步,咱們也得好好看看。”他們幾句話,就把兩個人的對局定了下來。

顧墨白和陳淳對局就沒有那麼鄭重了,兩人把餐桌收拾收拾,就擺上棋盤開始對弈。四年前他們下過兩盤,都是顧墨白取勝。這次久別重逢後,兩人日夜相處,也下了好幾盤,互有勝負。這次當著兩位老師下棋,都不免有些緊張。現在顧墨白是六品,陳淳是七品,便由陳淳執白。

這幾天看了那麼多高棋,兩人不知不覺間都有所提高。再加上這次在老師的注視下對局,不免使出了全力,因此都覺得對方的著法比平時又紮實了幾分。為了不讓老師們等得太久,他們下棋的度倒是很快。

佈局階段,雙方都沒佔到什麼便宜。棋局馬上就進入了中盤絞殺。兩人一邊下一邊擔心,這樣的棋兩位老師會不會看不上眼。力鬥之中,顧墨白突然使出一招不錯的試應手,撈到一些便宜,這手棋倒有些謝春霖的風範。可這裡的便宜太小,陳淳一直把先著優勢保持了下去。雙方雖錯進錯出,局面卻沒有生逆轉,最後陳淳兩子小勝。

看完棋局,梁魏今道“老謝,你覺得如何,他們兩位有進步嗎?”

謝春霖思考片刻,說“進步倒是看出來一些,只是下得束手束腳,還是太僵固了。”

梁魏今笑道“咱們這樣盯著,他們的棋自然揮不出來。不過我看顧賢侄斷的那手試應手不錯,看來這幾天觀戰也受了些影響。”

謝春霖道“一局棋看不出什麼,還是讓他們再下一局看看。”

顧墨白和陳淳知道剛才那局並未展現出實力,兩位老師也不甚滿意,於是又打起精神,下起了第二局。

老師們既然說他下得束手束腳,這局棋乾脆放下包袱,隨性而。

對於陳淳的掛角,顧墨白連續脫先,讓陳淳雙飛燕後先從上面飛罩,再從裡面點三三,花了四手將星位角徹底吃住。棄角也很少有棄得如此徹底的。

當大家都以為這顆被吃的星位子已經毫無活力之時,顧墨白卻突然動出,不惜將周圍白棋撞得更厚,也要長出氣來,將白棋分斷。等走得棋多了,他再從外側打吃,將角送死,在外面多出幾顆棋子,和附近的白棋外勢相呼應,竟連成了一片。這裡外勢相連以後,中腹就完全成了黑棋的勢力範圍。

有了這個背景,在其餘幾次作戰中,顧墨白也不再糾結於區域性,心甘情願地讓白棋取地,自己進一步擴張中腹,很快就掌握了主動。

黑棋把中腹下得又大又厚,白棋漸漸失去了打入的機會,最後讓黑棋圍出大空,一舉獲勝。

這次,梁魏今笑逐顏開,道“這局就有趣多了,連續脫先以後,角里竟然還有活力,連我都沒有想過。看來,雙飛燕以後怎樣拿住這個角,還得再好好分析一下。顧賢侄這局就下出了靈性,我看,以這個水平來遊學,大有希望啊。”

顧墨白沒想到梁魏今竟然還在考慮自己遊學的前景,不由得一陣激動。謝春霖道“他若遊學,你們西安道場就是第一站,能不能過關,全都要看你的態度。你責任重大啊!”

梁魏今道“顧師侄的事情,我自然會上心,你老頭子就不要多嘴了。等我多看幾局棋,到時候自有說法。”

顧墨白一聽他如此說,趕緊作揖致謝。若是能就此讓他留在西安棋院,便一舉省去了諸多麻煩,心中自是歡喜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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