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清晰的殺路

作品:《圍棋血風錄

緊接著,白棋掛右下大飛角,顧墨白從外側夾住進攻。白棋連跳兩手,將頭走暢。

顧墨白隱隱感到,陳淳本格的一面又顯露了。白棋連跳兩手,步伐有些沉重,完全可以點三三,一邊撈地,一邊滅黑棋的眼位。他這一保守,黑棋趕緊從內側點刺,勉勉強強地將角護住,再靠壓出去,不讓右側兩塊白棋聯絡。

陳淳不甘示弱,他知道自己形勢不樂觀,乾脆堅決撈實地,把大龍扔給顧墨白去攻,看他能攻出什麼結果。

下棋時,攻擊固然爽快,但風險也很大。因為形成攻勢,往往都付出了實地的代價。如果沒有獲得足夠的戰果,便會得不償失。落後的時候,乾脆放任對手進攻,也是常用的搏命下法。

本來紛亂的局面一下變得清晰了,全域性出現了一個矚目的大戰場,就看白棋能不能活。兩側黑棋鐵厚,如果吃不到白棋,效率會變得非常低。可陳淳也非等閒之輩,他這個月戰鬥力的提升在此處顯露無疑。他立刻跨斷黑棋的角部,想要就地做眼。

顧墨白突然停了手。如果讓對方輕鬆做出眼來,再想進攻就難了。可如果下得太強硬,區域性會被分斷,這樣自己就有了生死問題。那麼角上能活嗎?這裡成了一道複雜的實戰死活題。

看上去黑棋的空間很小,再被白棋下一手,單純擴大眼位已經不起作用。唯一的辦法是,抓住對方的缺陷互相牽制,為自己製造先手,才能獲得一線生機。顧墨白最近一直在做死活題,雖然還談不上突飛猛進,但也有熟能生巧的效果。很快,他現了十步以後的妙手。

他先託退,再靠下,擴大眼位。白棋二二夾住,這是棋形的要點。這時,顧墨白突然下了一招二路挖。如果白棋立下吃住,黑棋從內側貼下,二二夾入的一子成為廢棋,完全沒揮出任何作用。

陳淳算來算去,只能先打吃。顧墨白再將死子下立,這又是一步連環妙手。這下逼得陳淳不得不吃,陳淳正好順勢做活。

區域性如此漂亮地做活,讓陳淳大為惱火。如此一來,白棋的大龍在角部已經失去了所有眼位。陳淳不願單純逃孤,扳出和黑棋作戰,也是區域性最強的還擊。

黑棋有一個嚴厲反擊的手段,就是在外圍加補一手,徹底阻隔白棋的出路。而白棋可以將大隊無眼的黑棋斷下來,雙方形成對殺,黑棋似乎有崩盤的危險。

顧墨白的腦筋飛快地轉動,想把這裡的對殺算清楚。突然之間,他眼前一亮,閃過一個念頭算清了!

是的,他把這裡的變化完全算清了,再不會有任何變招,任何次序的變化,一條殺棋之路清晰地鋪展開來,等待他踏上去。在如此激烈的中盤搏殺中想把變化完全算清談何容易,他下了這麼多年棋,也沒有過這種感覺。他開始有些猶豫,總覺得一定有自己沒看清的地方。可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終於牽引著他義無反顧地走了上去。

小尖!黑棋這手棋看似樸實無華,卻是最嚴密的封鎖,白棋大龍再無生路,只能和黑棋對殺。

陳淳的心怦然一動。他以為,黑棋局面不差,不會和他搏命,等黑棋補完,他可以再出頭。沒想到顧墨白如此果決,他頓時有了不好的感覺。可看上去,白棋並不怕,按照正常的下法,雙方走出了一個劫,只不過是白棋的緩氣劫,壓力更小。

顧墨白可不止算到這裡而已,他將劫材的數量都算清了。由於這個劫關係到大龍的死活,一般的小劫材都不是劫材了,只有本身劫是最可靠的劫材。所謂本身劫,是指正常情況下對方可以不應,但因為此處和打劫的棋有所牽連,倘若不應,即使把劫打贏,利益也無法兌現。因此本身劫是不能討價還價的。

黑棋的本身劫是四枚,白方的本身劫是五枚,比黑棋多一枚。但黑棋還有一串大劫材,就是用死掉的大頭鬼殺氣。這裡雖然目數不大,卻是白角唯一的眼位來源。一旦大頭鬼起死回生,白棋的整個角部都成了死棋,這裡的出入有六十目之巨!

大頭鬼還有三口氣,區域性就可以找到三枚劫材,這下,白棋的劫材就不夠用了。

陳淳無奈,打到黑棋的最後一枚劫材,他卻一枚劫材都找不到了,只好消劫,吃掉了一大隊黑子。而黑棋則把大頭鬼下活,同時將整個角部吃了下來,這裡的目數更大。另外,黑棋外圍封鎖的那手小尖,並沒有因為輸劫而變損,反而將幾顆殘子救了出來。轉換以後,黑棋有了二十目左右的盤面優勢。

後面的官子,顧墨白下得滴水不漏,陳淳始終沒有找到翻盤的機會。等到上邊路定型完,陳淳便投子認輸了。

陳淳長嘆一聲“唉!顧賢弟,不枉我把你當做追趕目標,你的棋果真厲害,從頭到尾我都找不到破綻。倒是我的幾步失著都被你抓住了,這棋我輸得心服口服。”

顧墨白說“你的棋也進步了。上一局你可以說是樂敗,幾乎沒做任何反抗。今天你的攻勢也很兇猛,力時機也把握得好,你這一個月沒有虛度啊!”

陳淳出神地盯著自己的右手,說“是啊,我也變強了,我能感到體內的那種力量。原來圍棋比我理解的要複雜得多!我以前以為的必然下法,現在卻現還有那麼多不同的選擇。我的棋至少豐富了兩三倍,下棋也變得有趣多了。我要一直下下去,趕快升到六品,再去四大棋院遊學,到時候我會成為更厲害的棋士。墨白,將來我們還會再對局的!成為出色的棋士,在棋界的中心對局!早晚會有那一天的。”

看著他如痴如狂的樣子,顧墨白感到驚訝,又對他說的東西感到嚮往。他說“會的,我也要儘快定上品,加入職業棋士的行列,將來我們一定還有機會對局。”

兩人走出山洞,現溼漉漉的霧氣已經散盡。夕陽從群山頂上照來,灑下一片金色的影子,彷彿是一片燦爛的未來。白鶴排著隊從山澗中飛過,出一串歡愉的啼鳴。顧墨白待了幾日,第一次看到這般廣闊的山巔絕景。一排排山峰在他腳下綿延不絕,像是一道道稍縱即逝的波浪。原來他一直就在群山之巔,若不是這會兒天清氣朗,他還渾然不覺。而當這一切突然展現的時候,他油然而生一種和天地同在的感覺。他和天地,這是最本真的對立,也是最本真的和諧。他胸中一股氣流來回碰撞,不知道觸動到了哪裡,讓他不可抑制地笑出聲來。他越笑越響,逐漸變成了雷鳴般的巨響,在山間迴盪。這笑聲毫無來由,卻比任何可笑的事物都更強烈,那是藏在他內心深處,連他自己都毫無知覺的喜悅。由於無法名狀,只能稱之為生之喜悅。

陳淳並沒有因為他莫名其妙的笑而意外,他對這樣的景色同樣不會無動於衷。他微笑著說“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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