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被注視的棋局

作品:《圍棋血風錄

陳淳一提出想和顧墨白下棋,屋裡的氣氛一下就緊張起來。本以為只是剛認識時的閒聊,卻突然散出了火藥味。這時的陳淳和顧墨白印象中截然不同,不管是那天的棋,還是他的表現,都似乎是個安靜祥和,與世無爭的人。可今天,他卻變得十分執著。

顧墨白又想起了升段賽上贏了他的那個小孩兒。他意識到,職業棋手必然會有兇狠的一面,忽略了這一點的自己,才是犯下了巨大的錯誤。

他搖搖頭說“我不下,今天已經下輸了,明天上午還有第五場,我不能在你身上浪費精力。”

石俊也跟著說“你說你累不累啊,剛一搬進來就找人下棋,你先消停消停,只要你踏實住著,機會有的是。等明天吧,明天我有空就跟你下。我可是小組第一,說不定跟我下,你的收穫更多。”

陳淳只得作罷,可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明天你們比賽,我能不能去觀戰?”

顧墨白眉頭一皺,不想理他。心想,有人在旁邊看著肯定會影響下棋的心態。石俊卻說“行啊,比賽都在大廳裡,也沒要求旁人迴避,只要不干涉棋局就行了。”

陳淳道“好,那到時候我去看棋。”

第二天,顧墨白照例去聽晨講,他故意離陳淳遠遠的。可是到了對局時,陳淳還是找了過來。就站在他們的棋桌旁觀看。

像這種小比賽,旁邊有人看是常有的事。別說沒比賽的弟子、老師,就是比賽中途,遇到對手長考,大家也會站起來,在賽場裡邊溜達,邊看看別人的棋。可陳淳的觀棋讓顧墨白十分反感,這不是普通的旁觀,而是把自己的棋放到顯微鏡下剖析。他不禁想起來不知從哪兒看到的一句話注視就是一種權力。

在這種注視下下棋,他考慮的就不只有對手,還要考慮自己的棋在陳淳眼裡是什麼樣的。甚至對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向陳淳展示自己的圍棋。想到這裡,顧墨白有些心跳加,興奮感湧上心頭。心想好,既然你想看,就讓你看看我的實力吧!

今天他執黑後手。下了四十多手棋後,黑棋在下方佔了兩個角,白棋在下邊圍了一塊地,黑棋還有一塊孤棋,局面大致兩分。

接下來,黑棋在右上角小飛掛。白棋因為在上邊有一個單關跳的接應,顧墨白判斷他會單關守角,形成呼應。可沒想到對方卻在二路跳下。這招棋顧墨白也下過,目的是守空。對方這麼下卻是為了狠狠地搜根,不讓黑棋進角做活,藉助單關跳的接應,就地起攻擊。

但是,這手棋明顯過分。在局面如此開闊的情況下,白棋怎麼主動下到二路去了呢?

顧墨白向上跳出,敦促白棋補棋。如果單關補,角里不乾淨,如果小飛補,空就圍不大。白棋卻選擇在外側夾,繼續貫徹進攻的意圖。

黑棋跳出,已經是溫柔的下法。顧墨白也考慮過從另一側掛入,只是怕白棋尖起後兩側受攻。現在白棋如此一意孤行地進攻,他想如果這時不反擊,豈不被陳淳看扁了。想到這裡,他也從更外側夾住白棋。

白棋只得單關跳起,黑棋再二路託過。

二路託過是常型,但此處如果被託過了,白棋不僅進攻落空,上面的陣勢還沒有補棋,顯然作戰失敗。於是,白棋用一個虎的形狀來刺,如果黑棋接上,他就可以二路扳下,繼續進攻。

這招刺可謂此時的強手,稍有不慎,黑棋就會遭到對方的猛攻。

可顧墨白在這裡準備了好手,他並不接上,而是同樣用一個虎形頂住了對方的星。

這手棋一擺在盤上,頓時光芒萬丈。不僅對手吃驚,連觀戰的陳淳都沒忍住,出了一聲輕微的驚呼。他再看顧墨白,只見他雙目炯炯有神,神色十分堅定,似乎在說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圍棋!

這手棋確實貫徹了顧墨白對圍棋的理解。圍棋的局面很複雜,選擇有很多,所謂的只此一手是在特殊情況下才會出現的。大部分時候,棋手都會有轉身的機會。越是在對方孤注一擲的時候,往往越是轉身的絕佳時機。最後贏棋不一定是要靠作戰勝利,只要你下了一步小的,我下的比你大,我就能贏。

黑棋的原意是託過,對方阻止託過,他就乾脆轉到了上邊。我可以不託過,甚至我託過的一子都可以被你吃掉,但只要我把你星位的一子扳下去,你在上方的全部形勢都化為烏有。這就是顧墨白的語言。

白棋此時已經難以選擇,如果長星位,黑棋渾身斷點全然不顧,只要往前一跳,白棋陣勢少補一手棋的缺陷暴露無遺,即使分斷,也只能後手吃到黑棋的殘子,自己的陣勢卻被打破,單關二子頓成孤棋。但這可能還是區域性最佳的應法。

如果直接擠斷,黑棋接在下面,一路打吃殺到角里,黑棋實地損失嚴重。

實戰中,白棋腦子沒轉過彎來,還要吃託過一子,被黑棋將星位一子扳下,角里忙著活棋,單關跳還是成了孤棋,一下局面大差。

白棋又花一手棋,想要圍吃黑棋夾攻一子。顧墨白看都沒看,直接鎮住白棋的單關,他認為,這裡明顯更大。

對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頓時手忙腳亂,顧不得吃邊上的一子,又趕緊去跑上面的單關。等他後手連回了家,顧墨白再把邊路一子動出,白棋全盤沒什麼空,只能靠強殺這顆子來爭勝。

顧墨白再次展現了他靈活的一面,作勢要和下方聯絡,卻突然棄掉一子,從中央順利出頭,揚長而去。

對方見喪失了最後的戰機,連頑強一下的心情都沒有了,直接投子認輸。

顧墨白終於終止了連敗,也找回了靈活下棋的感覺。他這才覺得陳淳的關注也並非一無是處。正是出於向陳淳展現棋藝的目的,他才能放下困惑,揮出現有的水平。總想著太高遠的事,難免會迷失腳下的路。

下完棋,雙方照例要覆盤,把全域性最關鍵的地方擺一擺,交流一下感想,甚至旁觀者也可以表一些看法。有時透過覆盤能有不少新的現。

陳淳積極地參與到了他們的覆盤中。他們擺出了右上角的變化,這裡是棋局的關鍵。擺了多個變化圖以後,他們一致認為,實戰白棋的應法是最差的一種,這裡只能星位長出,或可一戰。但不管怎樣,被這樣一頂,白棋的那手刺反而成了凝形,區域性已經很難處理。

陳淳對顧墨白說“你能下出這一手頂,我輸給你真是心服口服。”

被這麼一誇,顧墨白突然覺得陳淳並不那麼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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