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拿了洗漱用品和手紙往車廂連線處走去，過了大約十分鐘回來，也取了一桶泡麵，又去接了些熱水，回來坐在海晨對面的摺疊椅上等著吃飯。

中年人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海晨，問道：“小夥子還上學呢吧？”

海晨笑著點點頭，兩個人開始攀談起來。

透過聊天海晨得知，中年人是瀋陽國稅局的一名工作人員，妻子是瀋陽當地人，而他的老家卻在東江，此次是回家探望母親。

當海晨聽說中年人是轉業進的國稅系統時，立馬來了興趣：“叔，您當過兵？”

中年人微微一愣，點頭稱是。

海晨追問道：“那您是軍、海軍還是空軍？”

中年人見海晨的雙眼突然放光，臉上迸出火焰般的笑容，不免有些詫異，摸不清楚海晨到底要幹什麼。

海晨覺察出了中年人的異樣，忙笑著解釋道：“哦，您別誤會，我就是對部隊生活感興趣，從小就喜歡軍人，喜歡聽關於軍人的故事。”

中年人呵呵一笑道：“原來是這樣！”

緊接著中年人對海晨道：“別總用‘您’，直接說‘你’就行。”

海晨笑著答應了。

面對眼前這位小夥子崇敬的樣子，中年人先是謙虛了一番，然後和海晨嘮起了自己的戎馬歲月。

當中年人說他曾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時，海晨立馬肅然起敬道：“叔！您真厲害，居然上過戰場！別的人我都不服，我就服上過戰場的軍人！只有上過戰場的軍人才是真正的軍人！只有戰場上立的功才叫真正的軍功！”

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只是打過仗，並沒有立下什麼戰功。”

海晨瞪大雙眼，眉毛上揚道：“在我心裡，別管立沒立過戰功，只要打過仗，就是真正的軍人！不像有些人或者有些單位，總吹噓自己如何如何厲害，不是在表演場上秀各種技能，就是羅列在什麼國際軍事賽事上的各種獎章。呵呵，沒用！比賽場上的一萬個特等獎，也比不上一次實戰的勝利。你看人家英國特種空勤團，雖然沒有那麼多的獎章證書，可人家憑著o年伊朗大使館事件一戰成名，就是牛逼。還有咱們國家的軍，它為什麼牛逼？就是因為它在朝鮮真刀真槍地和美國佬幹過！”

中年人雖然嘴裡謙虛了幾句，但心裡還是挺驕傲的。他不由得對這位慷慨激昂的年輕人產生了好感。在和海晨嘮嗑的過程中，中年人埋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那段回憶，漸漸又被勾起。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那戰火紛飛的歲月，不禁越嘮越激動，和海晨越嘮越投機。

海晨站起身，掏出煙來，朝中年人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問他抽不抽菸。中年人會意地一笑，然後站起身，端著吃完的泡麵桶，跟著海晨往車廂的連線處走去。

兩個人扔掉垃圾，來到了吸菸區。海晨將自己的點五中南海抽出一支遞給中年人，中年人看了一眼，從自己的兜裡掏出一盒嶄新的中華，拆開包裝，抽出一支遞給海晨。海晨誠惶誠恐地接過煙點上。

“咳咳原來年輕的時候抽的多，後來做了手術以後不咋抽了。”中年人吐出一口煙道。

“做的啥手術啊？”海晨問道。

“肝臟部分切除。”

“我去！為啥呀？”

“因為我中槍了。”

說著，中年人撩起了自己的t恤衫，海晨看見他肚子上有一道疤。

中年人放下衣服，徐徐道：“這是當年我在收復老山的戰鬥中留下的。”

他看著車窗外，外面是一望無際的東北大平原，綠油油的莊稼地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接的地方。當年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有如電影般清晰地展現在他的腦海中。

“衝鋒的戰鬥命令下達後，我想都沒想，拎起槍跟著戰友們衝出了戰壕。耳朵邊是子彈尖利的呼嘯聲，炮彈不斷地在我身邊爆炸，我嚇得腦子一片空白，可兩條腿卻絲毫沒停，因為軍令如山，讓你上你就得上，哪怕前面是刀山油鍋。

我正端著槍往前跑，忽然感覺右肋處猛地一疼，那感覺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下子就喘不過來氣了，然後就倒在地上。

我倒地以後，剛才肚子裡憋的那口氣馬上釋放了出來，整個人就如同散了架一般，變得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兒。

我立馬意識到我中彈了。說來慚愧，當時我並沒有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咬著牙接著衝，我腦子裡第一反應是我不想死。我的腦海中馬上浮現出父母慈祥的臉龐，浮現出我大姐和小弟的樣子，還有我家院子裡種的那幾顆棗樹。

不行，我不能死！一股強烈的求生慾望促使我掙扎著翻過身，然後緊緊拽住一名從旁邊經過的戰友，求他救救我。

那名素不相識的戰友見我腹部中彈，二話不說，將手裡的衝鋒槍往脖子上一挎，背起我就往後方跑。軍醫們在戰地醫院極其簡陋的條件下，緊急為我做了手術，切掉了我一部分肝臟。”

說到這裡，中年人的眼睛有些溼潤，他感慨萬千地說道：“多虧了那位戰友，再耽誤幾分鐘我就沒命了。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在後方養傷，一直到戰爭結束也沒再上過前線。唉！慚愧呀！”

聽到這兒，海晨不禁想起了《士兵突擊》中的袁朗。

袁朗曾騙許三多，說他胳膊上的那個傷疤是美製-步槍的槍傷，其實那是一名歹徒用錐子扎的。和眼前這位中年人腹部的槍傷相比，袁朗那處傷簡直弱爆了。

海晨用欽佩的語氣對中年人道：“傷疤是軍人最好的軍功章！叔，儘管你沒有立下什麼戰功，但傷疤是你最好的證明！”

中年男人深情地說了聲“謝謝”，話鋒一轉道：“我當年的戰友中，有好多都比我厲害。有些人平時也不咋愛說話，看著特普通特老實，可一上了戰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打起仗來真他麼的猛。我有個戰友，叫黃仲虎，和我同一年入伍。有一回我們部隊攻打一個無名高地，他一個人就打死敵人十一個，後來被中央軍委授予‘一級戰鬥英雄’稱號，由小平同志親自籤，而且他還受到過小平同志六次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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