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晨的父母在一旁和劉大夫嘮著嗑。海晨則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思索著，糾結著。

“行，那你先忙，我們走了！”

海晨的父母笑著和劉大夫說完，轉身就要帶海晨離開。

“我還是得做手術。”海晨道。

“你……”海晨的老媽氣得不行，老爸也感到非常無奈。

劉大夫看了海晨一眼，低頭沉思片刻，抬頭道：“這麼的吧，你先跟我轉一圈，轉完了你再做決定，行吧？”

劉大夫先帶著他們來到手術室，此時正好有一位男患者在做痔瘡手術。

在等候區，劉大夫對海晨的老媽道：“嫂子，裡面有個男的做手術呢，我帶孩子進去看看，你先在這兒等會。”

接著他轉頭問海晨的老爸道：“哥進去嗎？”

海晨的老爸道：“咱們這麼做不太好吧？”

劉大夫道：“沒事兒，咱這兒又不是大城市的醫院，沒那麼嚴。”

三個人推門進去，迎面是一條走廊，走廊兩側各有一間手術室。劉大夫跟走廊裡值班的護士耳語了一下，護士朝著其中一間手術室指了指，劉大夫便帶著父子二人來到這間手術室門前，然後輕輕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裡面一名男醫生見門開了，劉大夫的身影在門口閃動，便走過來問劉大夫有什麼事。

劉大夫輕聲道：“我一哥們的孩子想看看做手術，沒啥事，你忙你的！”

那男醫生應了一聲，又走回去接著忙。

劉大夫招呼海晨到門邊，朝裡面努了努嘴，小聲道：“看，這人正做痔瘡手術呢。”

海晨往前一步，透過窄窄的門縫向裡望。只見一名患者正仰面躺在一張手術檯上，叉開的兩條腿被固定在兩個架子上，臉正好被醫生擋著。屋內光線比較暗，但無影燈的光線很強，所以海晨能清晰地看見手術部位。

血肉模糊的菊花，各種叫不上名的形狀怪異的金屬器械，盤子裡盛放著的切下來的爛肉，讓海晨雙腿軟，同時感到一陣噁心。

海晨的老爸只看了一眼，便趕緊轉過頭去，碰了碰海晨，悄聲催促道：“別看了，趕緊走吧！”

海晨倉皇逃出手術室。

劉大夫又帶著他們三口來到住院樓，同樣還是海晨的老媽呆在外面，劉大夫帶著他們父子二人上去。

在某間病房前，劉大夫停下腳步，對海晨道：“這間病房裡住著的，全是做完痔瘡手術的。”

海晨向屋裡望去，只見三張病床等距擺放在屋裡，靠窗的那張床空著，中間和靠牆的兩張床上分別躺著一個年輕後生和一箇中年男人，給年輕後生陪床的是他的朋友，給中年男人陪床的是他的胖老婆。

只見那年輕人的朋友手裡端著個尿壺，正在給他接小便。那年輕人側著身子，半天尿不出來。強烈的痛感讓他渾身止不住地哆嗦，緊咬的牙關出咯咯的響聲，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滾滾而下。

那中年男人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趴在病床上，一隻手打著吊瓶，另一隻手不停地砸著床，一聲一聲慘叫著，眼淚都出來了。

這時一名護士進屋巡視，那胖女人焦急地對護士道：“護士，我老公疼得受不了了，你給他打個止痛針吧！”

護士面無表情道：“這個就是止痛的。”

旁邊那年輕後生也著急道：“護士，我打了止痛針還疼，怎麼辦啊？”

護士冷冷地回道：“忍著。”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本來這慘絕人寰的畫面已經讓十分怕疼的海晨膽寒，而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他觸目驚心。

三個人準備下樓的時候，海晨想上廁所。當他走到廁所門口時，迎面碰上一個男患者。只見男患者扶著牆，咬著牙、佝僂著腰一步一步往外挪。雖說樓道里放著一臺落地式空調，一點也不熱，但那男患者卻滿頭大汗，病號服像被水泡過一樣，緊緊貼在身上。

海晨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隨即進了廁所。

廁所內總共四個蹲位，其中三個有人。他剛要踏入唯一開門的那個蹲位，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整個便池裡全是鮮紅的血，地板上還有幾道噴濺的血跡。很明顯，這個蹲位正是剛才出去的那位男患者蹲過的。

與此同時，旁邊三個蹲位不停地傳來痛苦的叫喊聲。那聲音讓他彷彿置身於刑罰嚴酷、陰森恐怖的人間煉獄中。

血淋淋的場景，此起彼伏的呻吟聲，強烈動搖了他做手術的決心。來這兒之前，他還在用劉伯承做眼睛手術不打麻藥的事蹟鼓舞自己，現在他啥也不想了，只想著趕緊離開這裡。

劉大夫帶著他們父子二人下樓，與海晨的老媽會合。

劉大夫鄭重其事地問海晨道：“做，還是不做，你現在決定吧！”

海晨用恐懼的眼神看著劉大夫，猶豫了片刻，像鬥敗的公雞一樣，搖了搖頭。

劉大夫攬著海晨的肩膀，對他的父母道：“我之所以帶著孩子轉這一圈，就是為了讓他對手術有個直觀的印象。”

緊接著，劉大夫開玩笑似的對海晨的老爸道：“哥，跟嫂子說說你的感受。”

老爸一臉恐懼道：“哎呀快別提了，現在我心裡還膈應的慌呢！”

劉大夫微微一笑道：“哥，這還不是全部，你還沒看見他們換藥，沒看見他們灌腸，沒看見他們擴肛呢，不管哪一個，都夠他們喝一壺的。”

劉大夫低頭看了一眼海晨，抬起頭接著說道：“痔瘡手術雖說是個小手術，可是這人太他媽的遭罪了。能吃藥就不打針，能打針就不輸液。像孩子這種情況，平時用熱水泡泡，疼的時候抹點藥就行，根本沒必要受那份罪。因為咱們都是自家人，所以我肯定要好好勸勸他，讓他別做手術。這要是換做別人，他愛做不做，我才不管他受不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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