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球出界了，海晨會單臂向上，示意是界外球；

當六班學生在遠離他的位置越位了，他會吹哨，然後將手臂高高指向斜上方度，示意越位；

當球出底線了，他會單臂向前斜下舉，指向球門球的球門區

但越往後，執法越難。困難不僅來自於雙方球員足球規則知識的匱乏、態度的傲慢，也來自於他實際執法經驗的缺失，以及性格的懦弱。

比如某次，六班的一名中場在己方半場斷球后，開始向前突進。他在高運球過程中被五班一名球員絆倒，但球卻落入六班另一名中場腳下。此時拿球的六班球員和五班門將之間，只有一名五班的後衛。五班其餘的球員都在前場，一時無法回防。

這顯然符合進攻有利的判定條件，於是海晨雙臂向前攤開，示意繼續進攻。

但六班拿球的那名中場球員不幹了，衝海晨大喊道：“這他媽的明顯得給任意球！你瞎啊！”

海晨愣了。

“嘟——”

一聲清脆的哨聲，他的搭檔示意罰任意球。

海晨一臉無辜地辯解道：“我判斷得沒錯呀！這是進攻有利啊！”

他孱弱的聲音，迅被淹沒在六班學生的集體討伐與謾罵聲中。

海晨無奈地指了指犯規地點，連聲道：“好好好！我錯了！罰任意球！”

他內心那叫一個憤怒啊！

“多好的進攻機會！你們這幫傻插放著不要，非要那個離球門五十米遠的任意球！你們以為你們他媽的是貝克漢姆啊，這球你們根本進不了！我他媽還知道犯規要給任意球呢！你們知道還有個術語叫進攻有利不？還去年的亞軍隊呢，就這個水平？臥槽！真他孃的垃圾！”

但他不敢作，怕被群毆。

在經歷了兩三次類似事件以後，海晨在大三這幫人的心目中，就成了不懂足球、學生會派來敷衍了事的白痴。再加上他們總在海晨面前擺出一副大學哥的姿態倚老賣老，不服從判罰，海晨遭遇到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執法危機。

比如某次，六班的幾名球員突入五班大禁區，雙方隊員在大禁區右側生了混戰，海晨按照執法要領站在大禁區偏向左側的地方觀察。

六班的一個小平頭突然指著五班的一名後衛，衝海晨大喊道：“他他媽的手球了！你也不吹！”

海晨離得比較遠，再加上他的視線受到遮擋，當然看不清了。他猛地想起來，在右側的邊線上沒有邊裁。要是正規比賽，此時在右側邊線上必然站著一名邊裁，手沒手球邊裁會看得一清二楚。他此時的站位是按照正規比賽來的，可眼下哪有正規可言？

面對雙方的爭執不下，海晨只好讓他們自行協商解決，最後定了個任意球。

面對六班球員的謾罵，海晨只得滿臉堆笑地賠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我盯得緊點！”

海晨整場比賽都處在不停地賠笑賠不是的狀態中。

起初，海晨覺得五班的大學長們真好，因為每當兩個班的學生吵吵起來以後，五班的學生都會找他裁決，會服從他的判罰。

而海晨大一的時候，就知道這幫大三六班的學生不好惹。為避免捱揍，他的哨總會偏袒六班一些。

五班的人也不是傻子，見海晨吹偏哨，也會提出質疑。面對五班學生的抗議，海晨總是一臉歉意：

“哥，這個球他們好像確實沒有犯規。”

“哥，他們好像說的確實對。”

“哥，小弟也是沒辦法啊！”

“哥，對不起啊！”

…

剛開始的時候，五班學生見這個大二的小學弟一臉樸實的樣子，說話客客氣氣的，始終面帶微笑，不忍呵責他，於是每當遇到不公正的判罰，質問到了嘴邊，他們就又咽了下去，一些可要可不要的球也就算了。

但後來眼看比賽已經到了下半場，本班還落後六班兩個球，五班的學生沉不住氣了，也開始朝著海晨嗷嗷喊起來。

每當兩個班的隊長怒氣衝衝地跑到海晨跟前理論時，海晨總是雙手合十高舉，一臉無辜哀求道：“大哥，你們饒了我吧！你們覺得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就差跪下來求饒了。

面對這種情況，雙方的隊長只得轉而去找他的搭檔，那名九班的學生。

九班學生也是見風使舵，只判罰小打小鬧的，碰上類似點球、角球這種涉及雙方重大利益的判罰，會全部甩給海晨。

海晨就這樣熬啊熬，終於，他的搭檔吹響了終場的哨音。海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場曠日持久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船院有史以來最溫和的裁判員灰溜溜地下場了。

海晨回到寢室，看到桌子上放著他從食堂帶回來的燒茄子和米飯，才想起來自己午飯還沒吃，伸手一摸，飯菜已經涼了。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上課了，他匆忙地吃了午飯，抄起《電工技術》課本下樓。

海晨走到公寓門口，正好碰到從軍工操場撤下來的大班的殘兵敗將。海晨低著頭從他們身邊經過時，聽到人群中有人憤憤不平地罵道：

“就是這個傻插吹黑哨！要不然今天咱們的比賽就贏了！”

“媽的，看見他就想削他！”

海晨假裝沒有聽見，快步離開。

他的心裡裝滿了委屈：“你們以為我想這樣啊！我算看明白了，系裡的比賽就那麼球回事！什麼都不正規！要是按章辦事，球員服從指揮，我能那樣麼？”

他嘆了一口氣：“假如我是個特種兵就好了，往場上一站，該怎麼判就怎麼判！誰敢熊我，看我不一個幹倒你們三個！”

苦難的潮水一浪接一浪，他沒想到接下來的本班對陣四班的比賽，讓他更加痛苦。這場比賽三班輸了，更要命的是，他從此攤上了一個惡棍。

比賽那天雙方球員到場。因為是週末，軍工操場比往常熱鬧得多。操場北面是號教學樓，樓前小廣場的音樂噴泉剛剛竣工，一道道水柱伴隨著歡快的音樂聲交織成趣，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道隱約可見的彩虹，竟然橫貫在上空。學生情侶、帶著孩子的教工、附近居民樓的大爺大媽，有說有笑地沿著操場外沿的小路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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