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 子(第1/9頁)

作品:《時間移民

隨著探索的深入,人們發現量子效應只是物質之海表面的漣漪,是物質更深層規律擾動的影子。當這些規律漸漸明朗時,在量子力學中飄忽不定的實在影象再次穩定下來,確定值重新代替了機率,新的宇宙模型中,本認為已經消失了的因果鏈再次浮現並清晰起來。

追 捕

辦公室中豎立著國旗和黨旗,寬大的辦公桌兩旁有兩個人。

“我知道首長很忙,但這事必須彙報,說真的,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桌前一位身著二級警監警服的人說,他年近五十,但身軀挺拔,臉上線條剛勁。

“繼鋒啊,我清楚你最後這句話的分量,三十年的老刑偵了。”首長說,他說話的時候看著手中的一支緩緩轉動的紅藍鉛筆,彷彿在專心評價筆尖削出的形狀。大多數時間他都是這樣將自己的目光隱藏起來,在過去的歲月中,陳繼鋒能記起的首長直視自己不超過三次,每一次都是自己一生的關鍵時刻。

“每次採取行動之前目標總能逃脫,他肯定預先知道。”

“這事,你不會沒遇到過吧。”

“當然,要只是這個倒沒什麼,我們首先能想到的就是內部問題。”

“你手下的這套班子,不太可能。”

“是不可能,按您的吩咐,這個案子的參與範圍已經壓縮到最小,組裡只有四個人,真正知道全部情況的人只有兩個。不過我還是怕萬一,就計劃召開一次會議,對參加人員逐個盤查。我讓沉兵召集會議,您認識的,十一處很可靠的那個,宋誠的事就是他辦的……但這時,邪門的事出現了……您,可別以為我是在胡扯,我下面說的絕對是真的,”陳繼峰笑了笑,好像對自己的辯解很不好意思似的,“就在這時,他來了電話,我們追捕的目標給我來了電話!我在手機裡聽到他說:你們不用開這個會,你們沒有內奸。而這個時刻,距我向沉兵說出開會的打算不到三十秒!”

首長手中的鉛筆停止了轉動。

“您可能想到了竊聽,但不可能,我們的談話地點是隨意選的,在一個機關禮堂中央,禮堂里正在排演國慶合唱,說話湊到耳根才能聽清。後來這樣的怪事接連發生,他給我們來過八次電話,每次都談到我們剛剛說過的話或做過的事。最可怕的是,他不僅能聽到一切,還能看到一切!有一次,沉兵決定對他父母家進行搜查,組裡的兩個人剛起身,還沒走出局裡的辦公室呢,就接到他的電話,他在電話裡說你們搜查證拿錯了,我的父母都是細心人,可能以為你們是騙子呢。沉兵掏出搜查證一看,首長,他真的拿錯了。”

首長輕輕地將鉛筆放在桌上,沉默著等陳繼鋒繼續說下去,但後者好像已經說不出什麼了。首長拿出一支菸,陳繼峰忙拍拍衣袋找打火機,但沒有找到。

桌上兩部電話中的一部響了。

“是他……”陳繼峰掃了一眼來電顯示後低聲說。首長沉著地示意了一下,他按下擴音鍵,立刻有話音響起,聲音聽上去很年輕,有一種疲憊無力感:

“您的打火機放在公文包裡。”

陳繼峰和首長對視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公文包翻找起來,一時找不到。

“夾在一份檔案中了,就是那份關於城市戶籍制度改革的檔案。”目標在電話中說。

陳繼峰拿出那份檔案,啪地一下,打火機掉到桌面上。

“好東西,法國都彭牌的,兩面各鑲有30顆鑽石,整體用鈀金製成,價格……我查查,是39960元。”

首長沒動,陳繼峰卻抬頭打量了一下辦公室,這不是首長的辦公室,而是事先在這座大辦公樓上任意選的一間。

目標在繼續顯示著自己的力量:“首長,您那盒中華煙還剩五根,您上衣袋中的降血脂麥非奇羅片只剩一片了,再讓秘書拿些吧。”

陳繼峰從桌上拿起煙盒,首長則從衣袋中掏出藥的包裝片,都證實了目標所說的。

“你們別再追捕我了,我現在也很難,不知道該怎麼辦。”目標繼續說。

“我們能見面談談嗎?”首長問。

“請您相信,那對我們雙方都是一場災難。”說完電話結束通話了。

陳繼峰鬆了一口氣,現在他的話得到了證實,而讓首長認為他在胡扯,比這個對手的詭異更令他不安,“見了鬼了……”他搖搖頭說。

“我不相信鬼,但看到了危險。”首長說,有生以來第四次,陳繼峰看到那雙眼睛直視著自己。

犯人和被追捕者

市近郊第二看守所。

宋誠在押解下走進這間已有六個犯人的監室中,這裡大部分是待審期較長的犯人。宋誠面對著一雙雙冷眼,看守人員出去後剛關上門,有一個瘦小的傢伙就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板油!”他衝宋誠喊,看到後者迷惑的樣子,他解釋道,“這兒按規矩分成大油、二油、三油……板油,你就是最板的那個。喂,別以為是爺們欺負你來得晚,”他用大拇指向後指了指斜靠在牆根的一個滿臉鬍子的人,“鮑哥剛來三天,已經是大油了。像你這種爛貨,雖然以前官兒不小,但現在是最板的!”他轉向那人,恭敬地問,“鮑哥,怎麼接待?”

“立體聲。”那人懶洋洋地說。

幾個躺著的犯人呼啦一下站了起來,抓住宋誠將他頭朝下倒提起來,懸在馬桶的上方,慢慢下降,使他的腦袋大部分伸進了馬桶裡。

“唱歌兒,”瘦猴命令道,“這就是立體聲,就來一首同志歌曲,《左右手》什麼的!”

宋誠不唱,那幾個人鬆了手,他的腦袋完全扎進了馬桶中。

宋誠掙扎著將頭從惡臭的馬桶中抽出來,緊接著大口嘔吐起來,他現在知道,誣陷者給予他的這個角色,在犯人中都是最受鄙夷的。

周圍興高采烈的犯人們突然散開,飛快地閃回到自己的鋪位上去。門開了,剛才那名看守警察又走了進來,他厭惡地看著蹲在馬桶前的宋誠說:“到水龍頭那兒把腦袋沖沖,有人探視你。”

宋誠衝完頭後跟著看守來到了一間寬大的辦公室,探視者在那裡等著他,來人很年輕,面容清瘦頭髮紛亂,戴著一副寬眼鏡,拎著一個很大的手提箱。宋誠冷冷地坐下了,沒有看來人一眼,被獲准在這個時候探視他,而且不去有玻璃隔斷的探視室,直接到這裡面對面,宋誠已基本猜出了來人是哪一方面的。但對方的第一句話讓他吃驚地抬起頭,大感意外:

“我叫白冰,氣象模擬中心的工程師,他們在到處追捕我,和你一樣的原因。”來人說。

宋誠看了來人一眼,覺得他此時的說話方式有問題:這種話應該是低聲說出的,而他的聲音正常高低,好像他所談的事根本不用避開人。

白冰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說:“兩小時前我給首長打了電話,他約我談談我沒答應。然後他們就跟蹤上了我,一直跟到看守所前,之所以沒有抓我,是對我們的會面很好奇,想知道我要對你說些什麼,現在,我們的談話都在被竊聽。”

宋誠將目光從白冰身上移開,又看著開花板,他很難相信這人,同時對這事也不感興趣,即使他在法律上能僥倖免於一死,在精神上的死刑卻已經執行,他的心已死了,此時不可能再對什麼感興趣了。

“我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白冰說。

宋誠的嘴角隱現一絲冷笑,沒人知道真相,除了他們,但他懶得說出來了。

“你是七年前到省紀委工作的,提拔到這個位置還不到一年。”

宋誠仍沉默著,他很惱火,白冰的話又將他拉回到他好不容易躲開的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