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做你的弟弟(第1/2頁)

作品:《吻雀

船忽然停下,耳朵裡驀地一空,發動機連續的震動消失了,慣性使得桌面上的杯盤移位碰撞,發出令人不安的嗡鳴。

傅珣迅速站起身,挑起遮光簾,向外看去。

舷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黑連線天地,暴雨密得看不清,只能聽得見擊打在甲板和海面上暴戾的噼啪聲。

船體太高,他看不見船底,又用力睜了睜眼,似乎看到很近的地方隔空出現忽明忽暗的微光。

那光線並不是自己產生的,更像是因為潮溼,在船燈閃過的一瞬反射出來的。

傅珣忽而有不太好的預感,因為那看起來像是岩石的表面。

餐廳裡的人面面相覷、頻頻四顧,想尋找一個交代。然而沒有人能回答現在發生的狀況。

有侍應生開始往外面跑。

“怎麼回事?”傅珣好不容易抓住一個過來。

那個侍應生腳下打了個滑,幾乎被傅珣重新提起來,臉色實在不好看:“我去確認一下情況,先生您稍安勿躁。”

傅珣只好又放他走。

他回過頭,看到陸荷陽正隔著惶惶然的人群望著他,他又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兩枚腕錶錶盤上鑲嵌著同一塊鑽石原石上切割下來的細鑽,錶帶一粗一細,完美地匹配成對,陸荷陽想,他之前為何愚鈍到看不出。

直到甲板上呼和聲愈發震耳,以至在餐廳都能聽得出嘈雜的境地,傅珣決定要出去看一看。

陸荷陽說:“一起。”

傅珣猶豫,然後又說好。

剛走出去站到廊下,渾身上下就被雨水澆溼了,毛衣的每一縷絨線上都墜著雨珠。甲板上船員居多,有的套著寬大的黃色雨衣,但用處不大,下襬被風吹得飛起幾乎裹住頭部,雨水毫不費力地將裡面的衣服打溼,他們用力將雨衣往下壓,像一個被撕裂的鼓脹的風箏,模樣看起來比不穿更加狼狽。

“出什麼事了?”傅珣費力撐起一把傘,順著雨水的方向傾斜角度,總算看得清楚一些。

“雷達突然失靈,天氣又太差,觸礁了。”其中一個船員見乘客都走到甲板上了,實在瞞不住,只得照實回答。他的面孔罩在雨衣裡,看不清神情,因此無法判斷事情的嚴重性,但聲線聽起來還算穩,“小周去看動力室了,只要底層沒事……”

話音未落,船體小幅度傾斜,站在甲板的盡頭有明顯的下沉感。緊接著警報被拉響,是七短一長,尖銳的聲音瞬間刺痛耳膜,響徹整艘龐然巨物。

那個船員舉著對講機的手臂垂落在身側,聲音像是拉滿的弓弦,抑制不住地抖:“動力室毀了,底艙進水。”

很快他的聲音就聽不到了,因為大量的人群湧上甲板,有女人在哭,有孩子在尖叫,雨水將一切聲音都吞噬,再釋放時,變成放大十倍的嘈雜,以及籠罩一切的恐懼。

陸荷陽的肩膀被人撞擊了一下,遠離了傅珣幾分,傅珣奮力逆著人群靠近,再次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去側廊的救生集合區,那裡可以上懸掛的救生艇。”傅珣急促地說,氣息有一點喘。

頭頂的應急探燈倏地開啟,熾亮的白光一瞬間照徹黑夜,船尾發射出兩枚紅色訊號彈,拖著白色的尾巴直上天空,然後劃亮血色的雨夜。

陸荷陽在短暫的失明過後,終於看清每一根從天至地的雨絲,看清巨大船身旁海浪拍襲的堅硬的黑色礁岩,更看清了傅珣愈發烏深的瞳仁,和眼底令人安心的光芒。

“別怕。”傅珣牽著他。

如同少年陸珣在溜冰場邊牽住他的手,這一次他不需要猶豫,不需要判斷真實性和善意,他蜷緊手指,牢牢回握。

不怕。

有什麼好怕。

傅珣在這裡。

他人生整整十三年最求而不得的人,已經在他身邊了。

平日不過短短的一段距離,此時格外難行,捱到側廊時已經過了近二十分鐘。整個走廊早已擠滿了人,因為重量不平衡,船體傾斜得愈發嚴重。廣播在引導乘客乘坐救生艇疏散,但狂風暴雨的海面加劇了人群的恐慌,像這樣的低溫與巨浪,只要落入水中,幾乎沒有可能生還。在船員近乎嘶啞的呼喊聲裡,沒有人遵守秩序,甚至有人還固執地拖著自己的行李包,使得走廊更加難行。

傅珣從登高指揮的船員那裡要了兩件救生衣,塞給陸荷陽,兩個人幾乎臉貼著臉幫助對方將衣服繫緊、繫牢,潮溼與寒冷使得他們口中撥出的氣都是白色的,彼此交融在一起。

前期有不少乘客因為恐慌而誤操作,有一些救生艇沒有載夠額定人數,就已經落水。現下船沿上還滯留不少老弱婦孺。

陸荷陽將一個孩童抱起來,遞給救生艇裡的女人,她感恩戴德,幾近落淚。幫忙的間隙,他轉頭看見傅珣正將一個老人扶上去,期間被一個坐在救生艇上的男人用皮鞋踹了一下胳膊。

“已經滿員了。”他不耐煩地說,“快一點。”

傅珣扶住老人穩穩落座後,才鬆開手,任對方在自己胳膊上留下骯髒的鞋印。

“沒種的東西。”傅珣說。

那個男人在探燈下臉色愈發慘白,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你說什麼?”

傅珣笑笑:“我說錯了嗎,有種你上來。”

男人嘴唇囁嚅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去,揮舞著手臂讓趕緊往下降,解開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