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痴心終奪魁(第1/2頁)

作品:《柒夜女俠

說實話,我不太相信師兄會尋得那木陀花。師父和小師弟都說了,這幾日天氣陰溼,木陀成不了花。況且師兄識別花草的本領連半吊子都沒有,短短几個日子,讓他如何尋得奇花木陀。

就在師兄苦心尋花的日子裡,我也沒閒著,仍然跑去十里穿巷喝酒,一是為了聽夢雲生說書,二是去看看師兄“情敵們”的熱鬧。

這幾日,聞聲前來動容煙薰姑娘的人絡繹不絕,連帶著十里穿巷的生意更興旺了。

先說那家財萬貫者,如朱羅生之流,拿著自家的房契地契、奇珍異寶只為搏美人歡心。

讀書人,偶來客棧歇腳的,傾訴起昔日寒窗苦讀的辛酸,又大展其鴻鵠之志,求美人點頭讚許。

那尋常人家的兒郎,無奇想妙招,便拿出珍藏多年的家書,講起對臥床病母的孝心,期盼美人的同情。

亦有另闢蹊徑者,從西域番邦換得一美人屏風,畫有西施浣紗、昭君出塞、貂蟬拜月、貴妃醉酒,四美人各種風情,活色生香地躍然屏風之上。同是美人,以美人待美人,願得一青眼相看。

風雅之人吟詩一,神廚以食色誘之,過路的大俠耍起一套驚風穿月的劍法,還有人花大價錢請夢雲生說那開天闢地時的精怪故事……總之這場景如同話本子裡說的那樣,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而那位受人矚目的冷美人煙薰姑娘,面對這來來往往的眾客,始終巋然不動地坐在珠簾撫琴,露在面紗之上的雙眸從未變色過半分。

我聽到十里穿巷裡一醉酒的食客與人說道“這冷美人冷冰冰的,不會哭不會笑,怕是沒有了心吧。”

六日很快就過去了,最後一日,十里穿巷內上演了一出好戲。

先前那個說要迎娶煙薰姑娘的王孫姓可真花了大心思,請來了京城裡的八府家班來金陵唱戲。夢雲生說,八府家班是給天子唱戲的戲班子,可以下到草野之間一展水袖,這裡面不知有多少曲徑暗道。

此番八府家班來十里穿巷唱的是《霸王別姬》,這出戏是王孫姓親自選的。他道,如虞姬這般美麗的傳奇女子,最後還是為了情與愛人,甘願付出生命;可見再怎麼心高的姑娘,終都要擇配一人,不離不棄,誓死相隨。

且不說這話是歪是正,八府家班的這出《霸王別姬》唱得真是好啊!

大戲落幕時,十里穿巷隨處可聞絮絮泣咽之音,驚歎聲四起。那些藏在人群裡偷跑出來的閨閣姑娘、門派裡的女弟子們,無一不抹淚動容。虞兮虞兮奈若何啊,就如我這般不識風月的戲盲也看得心底裡難受百般。

夢雲生大嘆“很多年沒聽這出戏了,八府家班倒還是原來那個八府家班。”

有人高聲道“煙薰姑娘,王孫老闆請的這出戏我等都看在眼裡。先前的也就罷了,你要不就跟了王孫老闆吧。”

人群裡有不少點頭附和,但亦有人咬牙恨恨道“豈能便宜了那姓王孫的”。王孫姓不緊不慢地走出來,對著眾客擺擺手,笑得溫溫和和,“欸,急不得急不得,這事還得讓煙薰姑娘自己定奪。”

不到一會兒,白裙婢女從珠簾後走出來,人人皆伸長了脖子聽她道“我家姑娘說了,要想她學虞姬娘娘,也得有人先做那自刎烏江的楚霸王。”

言罷,眾客間只安靜了片刻,隨即又鬧鬨起來。早就沒了戲的朱羅生一臉幸災樂禍地取笑王孫姓道“要不王孫老闆學學那項羽,死後成全生前願,真是好福氣啊。”

王孫姓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退回到人群裡。高臺子上的八府家班正收拾著行頭準備離去。其實這種被拒之事這幾日常有,眾客看完熱鬧,一如往常般吃酒說笑,等著新的看頭捲土而來。

這天白日裡的時辰過得飛快,恍惚間就入夜了。天一黑,金陵城的上空就下起瓢潑大雨來,但是十里穿巷裡人來人往的,仍是座無虛席。

夢雲生說了一天的書,面前放滿了蟲二酒。我蹲在椅子上蹭他的酒喝,夢雲生用摺扇敲敲我的頭說“柒丫頭,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就不怕你師父擔心?”

我毫無所謂地衝他擺擺手,“今日他老人家閉關,還有小師弟幫我作掩護。”

夢雲生晃著扇柄,“難怪了。說來你師兄風流去哪了?近幾日都不見他。”

別說夢雲生了,這幾日師兄在山莊早出晚歸的,我也沒見著他,也不知道他尋到木陀了沒有。

我託著腮,學那閨房裡思春的小姐般蹙眉,鬱悶道“夢雲生,你心裡可有住進去一個人?”

“你這是……”我衝他眨巴眼睛,夢雲生挑起眉毛,很快他便悟出我的意思,“你是說,你師兄——”他有所思地託著長音,我與他不約而同地看向那珠簾後冷冰冰的身影。

“難怪了難怪了。”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

“情深自有痴情事啊。”

夢雲生接過我遞來的蟲二酒。頭一次,我現,原來少了一人喝酒盡有一些冷清。

夜漸深,酒客間散去了些有家室的街坊鄰里,不過人也還算滿當。這期間還有不死心的或碰運氣的來過小打小鬧,但都成不了氣候。慢慢地便沒了動靜,眾客說笑累了只管自己悶頭喝酒了。坐在堂前的店家摸著算盤垂下頭也打起瞌睡來。

夜裡的大雨不停,順著屋簷角嘩嘩地往下落著,屋外忽的驚起一道隆隆的巨雷聲,震得裡頭昏昏欲睡的眾人清醒了幾分。

一糙漢倏地跳起來,雙眼通紅指著那珠簾後的人影大喊道“不行了,老子等不了了。這冷美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這麼多人竟沒個瞧上眼的。要最後一日還沒個交代,不擺明了在耍人?”

眾客一下子又聚起來,紛紛點頭附和那糙漢的話。有幾個好事之人亦站起來同糙漢一起鳴不平,言辭頗為激烈。

我看到煙薰姑娘湊過去不知對著身邊的人說了什麼,只一會兒,白裙婢女就從珠簾後面走了出來。

“各位,在此之前,我家姑娘的規矩就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這六日,往來客雖熙熙攘攘,但未有一人使得姑娘動容。如今第六日亥時將過,既是如此,那麼我家姑娘就此宣佈從此以後退隱……”

“等等,等等!木陀花來了!”

有聲音從夜雨中傳來,攔下了白裙姑娘的話。那飛奔過來的身影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路來,一下子衝到最前面。等他定住身形,我才看到這人全身上下被淋得溼透透的,衣衫鞋面上皆沾了些泥土,懷裡護著株花骨朵兒。

“師兄!?”我睜大眼睛看著這個模樣狼狽的少年,有點不敢相通道,“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