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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想得美(出書版)

宋波回到大學後依然每天給任馨送飯,但任馨再也沒和他開過房,哪怕只是去看韓劇。我曾經無數次猜想他們的關係會走向哪裡,但從來沒想到他們會快速地回到無比正常的狀態,像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大三下學期,宋波辦了休學,據說從此揹著家裡長期混跡網咖,抽菸喝酒玩遊戲,成為第一個從大學朋友圈子裡消失的人。而任馨依然留在大學的朋友圈裡,談了幾次戀愛,畢業四年後嫁給了現在臺上站著的這個陌生人。

這個陌生人,長得並不比宋波帥多少,個頭也和宋波差不多,講起話來溫溫吞吞,看起來也是個和宋波一樣的肉脾氣。聽說好像在做茶葉生意,不是大富大貴,剛剛在武昌買了一套三居室,開一輛老款的破馬六。

任馨和所有的年輕姑娘一樣,最終過上了完全合格的普通生活,不算太好也不會太差,身邊的男人既不是當年那舉著蛇皮袋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的㞞包男,也不會是曾經幻想中踏著七彩祥雲的至尊寶。

生活就是這樣,最後難免歸於平淡的柴米油鹽,只是任馨不知道,臺下坐著的那個大㞞包,曾在某一時刻,是她獨一無二的蓋世英雄,騎在怪獸身上,衝著鏡頭,大喊一聲:“茄子!”

我以前常常不能理解愛情裡出現的諸多問題:為什麼她和他相伴七年,她卻說了分手?為什麼我對你一見鍾情,你卻對我好感平平?為什麼你暗戀著我,我卻毫不知情?後來才發現道理原來那麼簡單,遇到誰、愛上誰、和誰糾纏不清,全都是無法預估的偶發事件,愛情裡付出與回報永遠保持著奇怪配比,因為愛情本身就是一件㞞事情。

當全世界叫你㞞包的時候,你卻依然還在苦苦堅持做某個人的英雄。在愛情裡,誰又沒心甘情願做過一兩次大㞞包呢?

宋波終於看到了我,端著酒杯走到我旁邊落座,腳步像得勝的大將軍。我看著他笑,他也看著我笑,我們碰杯,一飲而盡。

“老宋,你包了多少紅包?”

“八百八十六。”

“哈哈哈,㞞包!”

預謀邂逅

文 / 阿肆 音樂人 炸雞少女阿肆

那天早上特別反常,開到終點站的時候車上除了司機和售票員,只剩下我和他。

還沒來得及把用來佯裝背單詞的抄寫本收進書包,就感覺到他從後方的座位一步步走過來,直到一雙耐克球鞋停在我旁邊。

他說了句:“喂。”

高中的時候我暗戀隔壁班一個男生,於是上課、睡覺、預謀邂逅構成了我的每天日程。

他住得比我遠,去學校又恰好和我乘同一趟公交,所以我每天一大早就在車站等好,東張西望,來一輛就用我的近視眼湊近車窗看個半天。他通常坐在後排,如果瞧見他在上面,就躥上車,高高興興地去上學。不過,更經常發生的事情還是看走了眼,在錯過了好幾班車後上學遲到。放學時我就在車站對面的小吃站蹲點,一看到他和同學上車就趕緊吃完雞柳或者肉串追隨其後。

我以為終有一天他會發現這個女同學的後腦勺很眼熟,走上前來問我抄英語作業,然後我狡黠一笑說:哈,那你的數學也借我抄一下。然而沒有。

有時是在早晨出操,和同學換位置,就為了能看清楚他新剃髮型的鬢角;有時是在兩個班級一起上體育課,女生們都在花壇邊圍成一圈聊天,我出沒在他打籃球的場地四周壓腿、踢毽子或者扭腰,為“最好能被球砸到然後揹我去醫務室”而祈禱。

我以為終有一天他會注意到我。然而沒有。

寫過情書想過表白,但經過深思熟慮,還是決定不去冒被拒絕的這個風險。當時的我特別不希望在枯燥乏味壓力山大的高中生活裡,還親手斷送掉這僅有的一份美好。

於是在大雨的傍晚路過他身邊不打傘,想著也許他會因為不忍心看我淋溼而與我為伴,結果第二天發燒病了一個禮拜。

於是在早放學的週五下午去他最常去的漫畫店喝一下午奶茶,坐在他最常坐的位置旁邊,時刻準備著假裝沒帶錢然後跟他搭訕拜託他幫我買單。結果那天他壓根兒沒出現,我倒是胃痛得又進了醫院。

我卻仍然這樣樂此不疲,這樣頻繁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我想如果他喜歡我,大概會覺得這是緣;如果他不喜歡我,自然也就不會注意,所以應該也不至於會覺得討厭。這似乎是最恰到好處的安排。

時光又倒流到那天。

那天早上特別反常,開到終點站的時候車上除了司機和售票員,只剩下我和他。

還沒來得及把用來佯裝背單詞的抄寫本收進書包,就感覺到他從後方的座位一步步走過來,直到一雙耐克球鞋停在我旁邊。

他說了句:“喂。”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心臟跳到嗓子眼兒,脖子僵著抬不起頭來;特別特別意外。

在卡機了三四秒後,我飛也似的衝下了車,顧不得書包拉鍊還沒拉上,面紅耳赤,向學校一路狂奔。

回到教室我冷靜下來安慰自己說:我逃跑是對的。因為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他接下來說的是“我喜歡你”,那我一定會因為早戀而高考落榜的;如果他下一句說的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我很討厭你”,那我一定會因為傷心過度而高考落榜的。這樣一想,我覺得慶幸極了,慶幸自己反應機敏、智慧過人,逃過了這一劫。

誰知道那天早上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在車站等到過他。幾天後才輾轉得知,那一天他辦理了退學,舉家移民去了荷蘭。

我以為沒有被你看出破綻,卻留下了最大的遺憾。

後來我高考真的沒有落榜,後來我大學畢業,後來我工作,後來我辭職,後來我成為了“炸雞少女阿肆”。

後來有一天我在私信裡面看到一條奇怪的留言,留言上寫:

“其實那天我想跟你說的是,喂,我要走了。”

我點選進那個人的主頁,所在地顯示為:荷蘭,阿姆斯特丹。他最新的一條微博是:

“這不經意的片段,是你預謀的偶然。聰明如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後面新增了一條分享阿肆的歌曲《預謀邂逅》的連結。

我有點怔怔的,回憶裡時常冒出來的那個沒有下文的“喂——”終於以這樣的方式和他的主人重逢了。

“喂,我要走了。”

從未真正相遇,又談何告別呢?假若那天我沒有落荒而逃,今天的我,會不會完全不一樣呢?

過了兩天私信又多了一條: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天我為什麼要跟你告別嗎?”

多年無解的“他到底喜不喜歡我”的遺憾突然又從時光的縫隙裡鑽出來,像一條巨蟒勒住了我。

然而最後,我還是在回覆框裡敲下了這麼幾個字:

“聰明如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