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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想得美(出書版)

節目主題似乎是“你所收過的特別的禮物”。主持人與嘉賓們在一通接一通的電話裡調笑不止。我聽見有男聲說賽百味代金卡,心頭一動。

“我曾參加‘美麗中國’去山區支教的一個活動,離開時有個學生送了我一張美國地區的賽百味代金卡。我不知道這張卡是透過什麼神奇際遇輾轉到了那裡,但那個小學生顯然很珍惜這張卡,他用布把它層層包裹了起來,輕拿輕放,後來說什麼也要送給我,我很感動。”

男生的聲音很好聽,只是大約不善言辭,故事被他講得乾巴巴的,調頻冷場了兩三秒,大概連主持人也不知用什麼語氣接話才好。

而我已經剎了車,翻找起電臺號碼,我有相似的故事要講。

高速上夜色深沉,來往的車輛也很少。我坐在車裡,許多往事自記憶深處傾湧而出。等我找到號碼,調頻裡早已開始了另一則故事。芝加哥的夜冷而乾燥,車內卻暖洋洋的。我靜坐在車裡,心想,就讓這張代金卡繼續它自己的旅行吧,我原本就是一個傳遞者,而非擁有者。

我放回手機,輕踩油門,轉動方向盤,重新上了路。

孤獨患者

文 / 陶立夏 作家 翻譯家 攝影師 陶立夏

那間會議室簡直就像是宇宙黑洞,投影儀的光線之外漆黑一片,讓人在咽口水的間隙忍不住猜想窗簾的厚度。而我們整個團隊準備了月餘的營銷策劃提案,只換來甲方負責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末頁那句碩大的thank you漸漸隱沒,像是在自嘲我們的不知深淺。

嘔心瀝血換灰飛煙滅。

走出會議室,美麗的前臺小姐以嫻熟的手勢按鍵開啟感應門,頭都懶得抬。也是,你不能要求流水線上的工人擁有充沛的感情。

我盯著手裡的名片——此行的唯一收穫,目光灼灼恨不能燒出洞來。

rui fu,企劃總監。

“還記得我嗎?”身後有個人問。正是會議桌盡頭那塊攻不破的萬年玄鐵:rui fu。

我扭頭看他,眼睛的角度儘量不斜。

記得?就算被宇宙射線輻射百萬次我都認得。五分鐘前正是他抬一抬手就否了我的提案。想到那些加班加點無論魏晉的日子,牙齒咯咯響。

“付總。”我儘可能快地切換一個專業笑容,不著痕跡地把他的名片放進口袋。

“沒吃早飯吧?臉色不大好。”他說,“來,我請你喝咖啡。”

電梯叮一聲停了,他大踏步走進去,伸手擋著電梯門,分明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你的提案,已經比前三個出色很多。”他說。

前三個?我看下手錶,早上9點05分。他們是什麼作息時間啊?好吧,devils never rest(魔鬼從不休息)。

“謝謝付總的意見,對我們頗有指導意義。”我虛應著,心裡默默拼寫:d-e-v-i-l。

在大堂咖啡座,我握著第一次由甲方買單的咖啡,不死心想做最後一搏:“付總,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向你brief(簡述)改進過的提案?”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他嘆息。

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感性的甲方,疑惑、忐忑、好笑各種情緒交織,最後我只得用幾乎震驚的神情看他。

“班長。”他虛弱地說。

“你,你是?!”

他是付汝文,婦孺,有辱斯文。這大概是他的名片上只有英文名的真正原因吧。

“那我們開啟天窗說亮話,這次投標底價多少?”我一下挺直了腰桿,恨不能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