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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幕僚生存法則(網路版)

過了不知多久,謝安似從漫長的神遊中醒來,輕輕吸了口氣,宛如下了很大的決心,抬起眼定定地看向李英知:“你既然問了,我不願騙你。如果真到了不得已之時,我會盡力一搏,取而代之。”

這個回答並不出李英知意外,令他意外的是謝安竟沒有半分遮掩的意思,乾乾脆脆和盤托出。

“你這麼光明磊落,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李英知故作慚愧,深深看入她眼中,“你不怕我為邀功爭權揭發你的身份?”

“無所謂啊,”謝安特別淡定,腮幫鼓鼓,“到時候我就說邵陽君其實早知我身份,只是後來因被人橫刀奪愛,因愛生恨所以揭發於我。”

“……”李英知撐著額,板起臉來冷漠道,“那你可得先與我說清楚,橫刀奪愛的是誰?”

終於輪到謝安梗了半天梗不出話來,強作硬氣甩出句話來:“反正牆頭紅杏千千萬,總會有人來奪愛!”

李英知臉上五顏六色了半天,使勁揉揉她腦袋,感慨:“都說名師出高徒,在某些方面你確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謝安打腫臉充完胖子,吶吶半晌,忽然問道:“你與我在一起,族中可有問題?”

喲,知道擔心他了,這是個好兆頭。李英知看著她淺淺瞳眸,謝安樣貌至多算是清秀,可能因為有異族血統,唯獨這雙眼睛有種與眾不同的味道。平日因身在高位,她總故作老成叫人不敢直視,真若對上這雙輪廓略深的眼眸,盈盈一瞥間便勾住了人心尖。

可能也正因如此,當年春日清晨兩人一個對視間他就格外留意上那時瘦弱無助的她。

“你放心,我與隴西走動得並不密切,頂多與家中至親常來往。我母親早亡之後,父親便獨居山中,長兄是軍中武將,長姊很久前就嫁去了北方。”

謝安頭一次聽李英知提起他的家人,仔細回想一下跟在他身邊到現在在西京,確實沒有見過他府中有什麼族親來往走動。聽他這麼說來,似乎也只是個普通的世族家庭,那當年他是先帝私生子的傳聞究竟如何得來的?謝安略有好奇,可這個問題又有些敏感,直面問起來似乎不甚妥當。

李英知看她糾結的小臉,倏爾一笑摸摸她的腦袋:“我的家人都很少相處,你見過就知道了。”

謝安迷茫地看他,過了一會領會他話中意思臉驀地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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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誠心扉之後,兩人舉止間的氛圍更為親暱上許多。奈何次日李英知即要離京北方,絮絮說了一會話後老管事敲響了門:“公子,明日的行李已準備妥帖,您看看可有什麼要帶上的?”

話是這麼說,其實委婉地提醒這二位飯點到了。

這麼一提醒,謝安驚覺時間飛快,臨近傍晚,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說話忘記了時間,我還有些奏摺沒看……”

德熙帝昏迷之前交代了幾個輔政臣子,謝安是其一,但凡有重要須批紅之事得由他們幾人依次閱過,統一意見方可決定。實際上,現在這個緊要關頭,誰拿主意都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萬一出了紕漏回頭是問的就是你。所以幾個大員們不約而同地閱過奏摺統一送到了謝安那等著她做最後決議,反正你是皇帝跟前的寵臣加姻親,你不擔事誰擔事啊。

李英知施施然拖住她的手,順勢也站起了身:“都這個點了,還看什麼奏摺?明日我就要走了,好好陪我用頓飯。”

謝安猶豫,李英知鬱郁:“本君總算是感同身受那些後宮失寵妃嬪們的心情了。”

謝安忍俊不禁。

李英知冷豔地乜她,還嘚瑟上了是吧?

謝安踮起腳來,啾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嘻嘻道:“主父莫惱,我陪你便是。”

“……”李英知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思忖著究竟是誰教這丫頭來這一招的???

為給李英知送行,老管事熱熱鬧鬧地備下了豐盛的一桌酒菜。謝安才坐下,忽見白霜神色匆匆進來,看看謝安又看看李英知,謝安咳了聲道:“但說無妨。”

白霜看李英知神情無異地給謝安佈菜,便道:“少夫人府中遣人傳話,說是有貴客登門,請少夫人速速過去。”

謝安乍一聽那少夫人的稱呼沒一口水噴出去,忍了半天勉強強迫自己適應下來:“今日我不見客,管他是誰請他明日再來。”

李英知倒是不甚在意,擱下筷子:“你先別忙著拒客,若是朝中出了要事呢?”他轉而問白霜,“去問問來者究竟是誰?”

白霜領命而去,不多時前庭忽然一陣喧囂擾動,隱約摻雜著一人的大聲呼喊,李英知蹙起眉來:“何人喧譁?”

不經通報敢擅闖他邵陽君府,最重要的是還敢打擾他難得與謝安的同桌用膳,李英知冷颼颼的臉色直逼數九寒冬。

謝安起初慢悠悠地吃著李英知剝給她的蝦,忽而聽清嘈雜中某一道聲音,臉色陡然劇變,霍然站起身來。

來不及躲閃,一道疾影直殺到二人跟前來,白霜與白露在旁欲攔又不敢攔,那人鶴髮玄衣,長鬚飄然,一聲暴喝宛如雷動:“孽徒!!!還不速速出來受死!”

謝安面如死灰,嘴唇哆嗦幾下,戰戰兢兢道:“師、師父……”

李英知亦是詫然起身,看樣子,這頓飯是吃不成了。

☆、

如果說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謝安還有個怕的人,非她的教書先生——童映光不可。

別看她外表光鮮篤穩,一派權傾朝野的權臣風範,小時卻是個實打實的皮猴子,為此沒少挨罰捱打。光童映光甩在她手心裡的板子數都數不清,乃至現在做了四五年的官,一見到她這嫡親師父條件反射般地脊樑骨抖了一抖,戰戰兢兢地迎過去:“師父……”

李英知何曾見過這樣大氣也不敢出的謝安,心中好笑,可看她這束手束腳的模樣也猜出來者不善,定不是個好相與的,遂同她一起出了廳堂:“尊駕是?”

謝安那一嗓子喊出去其實已點破了階下老人的身份,他是明知故問同時也變相地給自己刷些存在感,照應一下可憐巴巴的謝安。孰料來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一柺杖打在謝安腿窩裡:“你個孽徒竟還知道老子是你師父!我原以為你官做大了,心野了,給路邊的花花草草眯瞎了眼,便和這些個京中狗官們一樣忘宗背祖!”

一柺杖下去,謝安渾身一顫,想是不輕,李英知看在眼中,比打在自己身上還要疼些。疼是疼,可謝安往日沒少捱揍這一柺子倒也不算什麼,只是童映光的指桑罵槐讓她心裡發虛。明著是罵她,暗裡一箭雙鵰將李英知這個京中狗官罵了進去。

李英知何等精明,一句話就聽出來謝安這個師父很可能不待見自己。他心中沒有惱怒,只有愁雲密佈,以眼下的情形看謝家乃至童映光這一脈都是梁帝的忠實擁躉,十餘年來為培養謝安這個梁氏遺孤費了不少力氣,只為著將來能夠撥亂反正,光復梁帝大統。如此一來,自己這個半路闖出來勾走了謝安的不受待見實屬常理。這不是最令他發愁的,最令他發愁的還是謝安,在她心裡自己那點分量,他還真沒那個自信敢與整個江山社稷論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