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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何處江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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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洋洋撐著額,以夫人我以往的經驗,這個老頭所要說的不是讓我肉痛就是要讓我心痛了。

果然等他說完,我一個眼黑差點就從座榻上栽了下去,暗自抹了一把汗。還沒等我出聲駁回,就聽到他又接著道:“此次會盟,事關華國存亡,臣下以為夫人還是攜國君一同前往皇都為好。”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竊竊私語,我咳得肺抖了抖,又端了端姿態,抹了抹袖子,等滿堂終於重歸靜謐。腦中已經轉了幾圈,摸出些許絲頭緒,緩緩開口:“國君年幼,皇都之行長途路遙,行之不妥。且其課業要緊,還是安心理學為好。這樣吧,也不要爭了,看天色不早,愛卿散了吧。春官留下,隨我商討進京事宜。”

黎岫玉啊黎岫玉,你當真好手段,竟用這般法子逼我不得不去,我恨恨咬碎一口銀牙。

韶光且去,人事已非,回首京都,煙塵散漫。當年那個趾高氣揚的長華公主也不在了,可見榮華明滅不過一瞬,白骨紅顏倒也可悲可嘆的緊。

唉,夫人我感慨人生了……

摸了摸念兒的糰子腦袋,彎下腰來:“兒吶,為娘替你去搶口糧去了,你可要好好看家。為娘不求別的,回來還能有一處宮殿角窩著就好。當然為娘也是不介意你皮癢點,讓你師祖好好調教一下你的。”

周圍奴婢一片沉默。

“母親……”他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道:“聽師父說,黎國都是一群禽獸,您可要保著骨頭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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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於是我把我自己鞭策過來更新了,我似乎看見第一卷結束的曙光了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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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期年回首可堪見(二)

如果給我一個選擇我必不會走這京都一趟,可惜黎岫玉這廝做事向來心狠手辣,不留餘地。若是他愈溫柔,就說明他刀磨的愈利,捅你的就愈深。瞧這行文極致風流,言語極致溫柔的素箋喲,我仿若已能看到他那笑裡藏刀,溫柔張開陷阱等你跳下去的模樣。

夫人很惆悵,就連這琳琅玉雕的馬車都不能紓緩夫人的惆悵。話說回來,我回過神打量四周,這珠光寶氣閃得人眼花,滿身只有一個俗字的玩意真的是我青國出產的嗎?

“哈哈哈,無桑,沒想到這麼多年你居然還是這樣悶騷模樣,怪不得每次祁青回去的臉色就和便秘一樣。”

……

好囂張的笑聲啊,好犀利的修辭啊,好放蕩的吐字啊。這廝居然沒有膩死在脂粉堆裡,還在為害人間,蒼天啊,你何其不公~~~

“無桑,來來,你偷偷告訴我,蛋兒有沒有絞著小手絹,咬著小貝齒,遙望京都,偷偷想……”

跪在身邊斟茶的辮辮一抖,灑了一桌。我瞥了一眼,她連忙低頭,可那肩膀是怎麼也忍不住的抖動。我暗自淡定一下,撫平想掄斧子的衝動,簾子撩開,淺淺薄陽洩入車內,周圍一片珠光輕流。守於旁邊的騎士立刻打馬上前:“夫人,可有吩咐?”眼神掃過他輕甲一側的梨花暗紋,我挑了挑眉,道:“夫人的吩咐你們是不是都要不遺餘力捨身忘我的做到的?”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答:“這是自然。”

我滿意地點了點走,指了指儀仗前方無桑身旁那隻欠抽二字如何了得的尹少遊道:“這般聒噪,留之何用?快,替夫人我砍了。”

身後一聲清晰茶盞破碎聲,我回頭,辮辮立刻識時務,嚅嚅道:“夫人英明。”

夫人我自然英明~~~

“蛋蛋,幾年沒見,你怎生變得如斯不可愛!”尹少遊躥進馬車,垮著臉,鬼哭狼嚎道。

我依在美人靠上,指尖捏著顆葡萄轉了轉,斜睨了他一眼:“夫人我不小了,可愛這樣詞不適合夫人我了。話說,你怎還沒死?”

“本少爺青春年少,正值風華,為何要死?”他怒目。

“你的青春風華不是貢獻給了青樓裡的姑娘了嗎?聽說民間有項秘術叫什麼來著的,對對,採陰補陽。”我眼含曖昧,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有尹執衛舍小我求大我,心甘情願獻身如此,當真是我天朝秦樓楚館服務行當之幸啊。”

辮辮咬著手帕看了一眼面色青綠的尹小公子,眼中滿含同情的同時,還帶了一絲詭異地幸災樂禍。想來人都有這樣的心態,如果自己一人遭受打擊,那是不幸中的不幸,倘若又添了一個倒黴蛋同受打擊,那自己的不幸就會轉眼成為不幸中的大幸。

看來本夫人的哲學確然學的不錯,莊子之輩該是欣慰。

有尹少遊走馬上任擔當了新任出氣筒,辮辮顯然很是滿足。泡茶時竟還弄出了花式來,鳳凰三點頭?我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哼著小曲,手腕靈巧地轉著紫砂壺,又瞥了瞥雙眼已對著辮辮放著綠光的尹小公子,摸了摸鼻子,望了望流蘇輕擺的描花車頂,有些感慨。

這人活一生,悲也一世,喜也一世,可終只有這短短數十年。這數十年要機關算盡,謀計百出,未免太對不起我自己。我向來怠於與人計較,便是現下這般身不由己被他算計到了骨子裡我依然懶與爭說。

或許在師父看來,朝臣看來,甚至於我自己看來,確實疏懶太過。可是,我終究是為自己活得這一生罷了。他既未害著我,亦未害我的國,甚至於明裡暗裡護著我。我不至於感恩戴德,卻也看在眼裡。他既然甘願承情如此,我也就不必謝他的恩,感他的情。糊塗一世,也不負累一世。

不過,黎岫玉,你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周圍還有哪裡是你插足不了的啊?一想到這些年我連吃飯睡覺如廁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我就著實的憋屈著。

“我若是黎岫玉,當年絕不會招惹你!”本在觀花賞美人的尹少遊突然冒出一句。我愣了一愣,又黑著臉看去,好吧好吧,剛剛那正經而淡定的話確實出自浪蕩子尹少遊之口。

他轉著紫砂小盞,指尖淺淺沾著淡色的茶水,漫不經心在案上划著,映著陽光的側臉上看不清表情,只聽得略顯煞涼的聲音響起:“招惹也便招惹了吧,誰家公子沒有一兩個紅顏知己?”他頓了頓,又道:“雖然你也算不上紅顏。”

……

他未有起伏的聲音響在這偌大奢華的車廂內,原本尚顯輕鬆歡快的氣氛卻一點一點沉悶了下去,我一時有些氣悶。他緩緩道:“他招惹了卻又陷下去了,這就是千不該萬不該了。枉費他天縱英才,謀算無二,卻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一而再再二三違背自己的原則,做出些縱我們看來也愚不可及的事情。最可氣的是這個女人還死活不領情,當真是讓我們也看不過去了。”

辮辮擦拭著案几的手抖了抖,又碰到了茶壺,我有些好笑地看去。她眼神冷冽看著尹少遊一字一頓道:“尹公子話未免多了一些,難道這也是黎公下的令嗎?當年的紫氏逼她,現在的黎公逼她,你們又怎知,一個女子在這亂世中支撐一個國邦的苦與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