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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十年前,歸墟之中

“丫頭,你來了。”歸墟依然如初見時那般荒寂空寥,銀沙成漠,綿延無盡。那張與他差不多的面容冷不丁乍現在我面前,我差點沒驚叫出聲,他笑了笑手一點憑空出了張珊瑚凳子:“迤邐千里而來,不妨休息休息再動身。”

“您怎麼知道我要來的?”

他坐在自己的龍骨上,身子和片透明的霧氣樣若散若聚:“從你們當初來這裡時我就差不多猜到了今日這樣的情景。你不適合九重天,而他卻註定要在九重天中。丫頭,你怪我嗎?”

我揪過不情不願的狐狸,按著他腦袋行了個禮才坐下,道:“我為什麼要怪您?”

“你不說我心裡知道,你肯定是怨怪我那個兒子的。說來也是我小時候沒把他教好,現在回想那時候對他苛刻過了頭,加之他母親去的早,不相識的人一見會認為他很好相處,只有我這個做父親的知道他內裡的性子比我還要冷硬。”一談起岑鶴,這個前任龍族帝王頗有感慨:“在千年前沒去凡間那趟之前,無論帝王心術還是佛法道經他都修得十分通透,唯獨一樣他始終不懂,那就是人心。要不然也不會和西王母家的那丫頭一同去設下了這個局,導致當時人間戰亂、一片生靈塗炭。”

留歡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我拍了拍他腦袋,轉而面朝他道:“我以為你會幫他說話來著的。”

“我為什麼要幫那混小子說話?是他欺負了你在先,俗話說幫理不幫人。”他笑道:“我若不幫你,又怎麼會收留你躲開追兵呢?”

他的身形如煙散去:“丫頭,好好過日子。”

從我離開九重天已有十年了,這具失了修為的身子沒有我想象中衰老的那麼快,十年過去頭髮長了些也沒甚大變化。我與狐狸躲躲閃閃,混跡在人間,從北流浪到南,從西遷徙到東,走走停停日子過得也算快。偶爾從狐狸口中得知,三界現在平穩的很,魔界與九重天的戰爭也隨他的登位平息了。新上任的魔尊蘇辭與新天帝達成了某項協議,如今兩族處的也算和睦,近來更有聯姻之說流傳開來。

到人間後我就不再提岑鶴的名字了,有時留歡說起也自動得換成了他,九重天也換成了那個地方。我對他說不需要這麼避諱,我不提是因為他畢竟是我喜歡的人於有著不同的意義。他不吱聲,我大驚失色道:“難道其實你深深地愛戀著他麼?”

有一段時間狐狸沒有和我說話。

換回到我與酸書生坐著的板車上,我的心在車顛簸了下時也忐忑了下,望著他一會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生,小生姓許。”

“哦……”我心舒坦下來,轉向他的框子:“你賣的畫都是你的麼?”

“不是的。”他正經道:“都是名家之作。”

“哦?”我有了興趣:“是家傳的麼?沒想到你看著……”

他繼續很正經道:“都是贗品。”

……

作者有話要說:後續還挺長,沒料到,那就再寫一章= =我真不是拖,其實合成一章也行。但七千字寫下來我有點累,就分開兩章吧,下章挺短的。

54、容我千千歲(三)

進了嘉陽城,我就與書生分別了。他看起來挺戀戀不捨的,但我果斷地只留給了他一個背影。不是我不想談個什麼千年之戀,主要是我為了他考慮,想來他也不是不願意在某個夜晚醒來時看見自己身邊睡著個千年老屍妖。

摸了下尚算年輕的臉皮,雖然活過來了,但我總覺得不大放心,總憂心某天會不會又成了那副死人青臉。

十月底的天和六月天一樣,變化十分突然。下午光景,天光暗敗的很驟然,陰霾的雲層一抹眼的功夫就堆滿了東邊,碎碎散散的雪粒子裹在風裡劃過臉頰,沙沙的癢。片刻不到雲層就似被割開的雪輩,抖落下大朵大朵的雪片兒,對面茶樓上的旗杆連著褐色的瓦簷鋪上了層淺淺的白。因天色著實昏暗,一點兩點的燈火一串長龍似的亮起,照出窗紙上密密麻麻的雪影。

好在小半個時辰前我瞅著天色不對,斷斷續續地收拾了起來,加上東西也賣得差不多了。雪下大時我已給包裹打好了結,頭頂伸出的屋簷不過一尺來長,抬頭時肩上發上都漏了些雪。懷抱包裹我稍有些躊躇,關門雪從來都是要下上一整夜的,驛站裡馬車多半是不會出行了。這麼看,今夜我是要留宿在嘉陽城中了。

許是雪天的緣故,連敲了幾家客棧,房間都滿當當的。我甚是落魄地披著層來不及掃去的薄雪從一家客棧門裡邁出來,老闆倒是好心請我喝了杯熱茶卻也沒騰出間房給我。如果是以前的身子骨,我隨便縮在哪個角落裡湊合一夜都是很便當的,但現在的話這麼在外凍上一夜明兒估計就起不來了。

“阿,阿徵姑娘,你也沒走。”

拐過一個街角,兜頭撞見了揹著書筐的酸書生,他舉著把青竹傘,因侷促緊張臉泛著淺淺紅暈。

我愣住了:“你怎麼在這?”往他身後看了眼依舊滿當當的書筐,遂瞭然道:“你也耽擱了沒來得及回去吧。不過,你怎麼找到我來著的?”

“小生,小生見雪下的如此之大,驛站必是停歇了。擔心,擔心阿徵姑娘一個姑娘家在雪天裡無依無靠,就就想尋一尋。沒想到真碰見了阿徵姑娘。”這一串話說完他緊張得快沒氣了,手裡的青竹傘快從手裡滑出來。

我“哎”了下,伸手攔住他的傘,沒留意握住了他的手,趕快縮了回去。瞧見他臉上騰得和晚霞似的紅光,我拔高了音咄咄逼人到:“你在臉紅什麼,你在多想些什麼?我告訴你哦,不準對我這個有婦之夫,好吧,前任有婦之夫有非分之想!”

“小生不敢!小生萬萬不敢!”

這個可憐孩子看起來像要被我嚇死了……我咳了幾聲,緩聲道:“這個,其實就算有我也不能拿你怎麼樣?話說,你既然尋到了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和我一起留宿街頭麼?”

“……”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窮的叮噹響的酸書生在這嘉陽城中還有戶親戚,恰巧親戚去往上京看遠嫁的女兒去了。書生此番來城中,一半是要販賣他的贗品字畫,一半就是來幫他這門親戚看房子的。

有了落腳處,我的心情舒坦了不少,隨他去往的路上話也不由地多了起來。書生雖是個酸書生,但見識與學問卻是超乎我意料的好。隨意提及個時事話題來,他皆能侃侃而談最後再來個點睛之筆。忽略掉他詭異時不時亮一亮的眼神,這條路走的也算愉快。說著說著,就不由地說到了嘉陽城城主長和君,再由著這個女城主突然就延伸到了千年前的東國。在千年前,這座嘉陽城正是東國的國都。由此一來就不免說到了我,與我的阿姐。

與千年之後的人談論自己的生平,這種感覺很新鮮與奇妙,比如現下我與他正在討論我的墓誌銘。我死後是葬在鮮有人跡的孝義山皇陵,但我那篇墓誌銘卻甚是有名,因為是當時的一個名士親筆替我寫的。沒有猜錯,正是我的師父兼夫君,姬華胥。你說奇妙……不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