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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那時它正啃雞翅膀啃得不亦樂乎,含著一嘴雞肉道:“回去?我為什麼要回去,在這裡吃好玩好過得比神仙還逍遙我回去作甚?回去之後還被老爹逼著看文書,我才不回去呢。”狐狸嘴上的鬍鬚動了動,它轉了下金漆凝成眼珠子,不太自然道:“你要是順著我意每天換著法子做法給我吃,我也就不吵不鬧了。”

“……”我面無表情地將黑漆漆的鍋底壓到了它臉上。

從此以後任憑他上躥下跳又哭又鬧,我都充耳不聞,反正等他鬧餓了就會自己抱成個球滾過來可憐兮兮拽著我袖子“汪~”別說,他這隻狐狸學狗叫還挺像,一直忘記問他從哪學的。不過打死他應該也不會說就是了……

冬天日頭走得特別快,等我慢悠悠地吃完飯、洗完碗、將桌子擦乾淨後狐狸還沒有回來,我不禁有點兒擔心。這種擔心不是出於他是否真的去跳湖的考慮,他就是在水裡泡浮腫了也淹不死,我擔心的是年關將近在外走動賺銀子的修道之士也越發多了。若被他們瞧見了這麼大隻會跑會跳的九尾狐狸,我的太平日子估計也到頭了。

這麼想著,擦了擦手提起灶臺角的油燈,預備將那隻尋死覓活的狐狸給捉回來。一推開門,才發現天色已黑了大半,一疊一疊的黑雲壓在西邊天上,瞧著是要下雪了。

立在門檻邊躑躅了一下,我還是沒去拿傘兜頭進了夜色中。腳上的鞋子還是初秋時的單底布鞋,踩過沾滿露水的青石涼絲絲的,冷風繞過簷角溜進我衣襟中讓我不禁打了個哆嗦。鎮子不大,巷子也就這幾條,轉來轉去抹黑找了一會,風雪的氣息在空氣裡越來越冰冷厚重,大雪將至,可還沒見著半根狐狸毛。攔著開門倒水的一個阿婆,我對著她耳朵大聲說:“婆婆!你有沒有見著一隻狐……一隻狗!大約,大約這麼大……”我硬著頭皮比劃了下留歡的個頭。

阿婆湊得老近聽了半晌,又使勁眯著眼瞅了瞅我的手,顫巍巍道:“阿徵啊,婆婆家沒有那麼大的簍子,要不你去老張家看看?他家捕魚的,聽講啊,昨天他捕了條老大的魚,說是江海里龍王化身啊。阿徵啊,婆婆上次給你介紹的小夥子中意不?”

“……”我按了按阿婆的手:“阿婆,我還是更中意你。”

“作死哦,又拿阿婆開玩笑,雖然吧阿婆年輕的時候是很漂亮嘞。聽說你隔壁又搬來個小夥子,你看你才十八歲,嫁人雖然晚了點還是能嫁出去的。要不你兩……”

“好了好了,阿婆。我去找狗了,快下雪了,你還是快回家吧,昂。我走了,走了。”我落荒而逃,背後阿婆還在叫:“阿徵啊聽阿婆的話,快點嫁人,要不然生不出孩子了。”

我是一千一百一十八,不是十八歲,阿婆。你真的要我和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小夥子生孩子嗎?你確定我們這種跨越千年的結合生出來的是個正常人嗎?

尋到鎮子西邊的柳生橋風已刮的很大,油燈勾在手裡左搖右晃搖搖欲墜。橋面很滑,忽起了陣強風迷了眼,步子一滑,鐺的聲,燈在石墩上撞滅了。此時的天已黑的不見五指,河水湍急的流聲衝擊在橋墩上,刷刷的叫人心冷。我抱著橋欄愣了好大一會兒才把自己的魂給找了回來,渾身已在風中冰冷得失去了知覺。

張開口才喊了聲“留歡。”嗓音還沒散開,就被凌厲的風噎啞了喉嚨,紮了針一樣的疼。也不曉得是風聲還是錯覺,有女人的嗚咽聲從河水裡傳來。我抓著欄杆憋著勁撐起身子。那哭聲越發的近了,聽聞鬼中有一種溺水而死的女鬼,因懷裡不平的怨氣飄蕩在橋下尋著替身。要是碰上這種鬼,我覺著自己有點兒懸,本就是具死過的身子,若被這些東西附了身問題就大了。

這時候我開始想念留歡了,它雖然任性好吃又懶,但看門防盜驅鬼還是很有用的。

“阿徵姑娘,阿徵姑娘,是你麼?”橋上飄來道比鬼還輕還哆嗦的聲音,遙遙的一點芝麻大小燈火由遠及近變成了巴掌道,一雙洗得發白的布鞋也出現在我眼下。

抬起頭,他手裡的燈抖得嘩啦啦響,快要哭出來似又很欣喜道:“阿徵姑娘我找到你了。”我抱著柱子虎視眈眈地看著他,他渾身顫得和篩子樣:“阿徵姑娘我看你屋裡沒有燈,擔心你有事所以所以才找來。你,你不要這樣看著我,這麼看著我作甚?”

“我怕你對我不軌。”我繼續瞪著他。

“……”

他道:“我,我是個讀書人,怎麼會違背孔儒之道做出逾禮之事來?”見我始終以蹲茅坑的姿勢盤踞在橋欄上,他彎下腰苦著臉道:“阿徵姑娘,你是不是受傷了?”

“別碰我!”我兇相畢露:“碰了我就閹了你!”

“……”

我和他就這樣一高一矮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歪著的腳脖子已痛得我額角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他的燈隨人往前湊了湊:“阿徵姑娘,你真沒事麼?”

“別過來。”我凶神惡煞:“再過來就打殘你。”

“……”

“哎呦,這唱的是哪出啊?”嘴角泛著可疑油光的狐狸姍姍而來,很歡脫地蹦到我身邊:“死相,虧你還有點良心來找人家。”

我和書生:“……”

狐狸也瞧出了我不大對勁,攙了我起來,嘖嘖道:“你不會以為我真跳河想追隨我而來吧?”

追到你之後把你給剝皮抽骨麼?

“這是,這是?”酸書生瞧著留歡與我依靠的姿態,臉色青白交加,強撐著道:“這是哪位?”

“她夫……”“我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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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大雪初霽,垂灑下的薄薄陽光顯出幾分明媚來。我丈量了下米缸裡的米,在過年前約摸是不夠的,於是便收掇起平日裡畫下的扇面和婆婆織好的布想著往城裡再走一趟。

這裡雖不是上京,但離南方第一大城長和君的封地嘉陽城很近,大半個早上的馬車就到了。一出門,隔壁的柵欄也開了,書生揹著高過他頭的書筐也出了門,筐裡裝著不少的畫軸。

“阿,阿徵姑娘,不,阿徵夫人,也不……”他瞧見了我,語無倫次說了一大串始終,臉紅成了蘋果也沒把畫說完整。

我終於發了善心道:“你就和別人一樣喚我阿徵就好了。你這是要出門?”

“是,是的。在下家中米糧不多,所以,所以去嘉陽販些書畫。”他見我主動與他說話,立刻打起了精神,說話也利索起來:“阿徵姑娘同路嗎?”

我要是能自己另闢條路出來就和你不同路了……

因為時辰尚早,去嘉陽的板車上只有我和他二人。他坐在遠遠的一端,斟酌良久開口道:“阿徵是已嫁人了嗎?”

我懶懶嗯了下,他的臉灰敗了幾分,又鼓起勇氣說:“那阿徵為何是一人獨居此地,未曾見過阿徵的夫君。”

我仰起頭,手橫在眼前遮住陽光,淡淡道:“他呀,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萬里碧落淨如水洗,我微微笑道:“一個我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