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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這些皆是主上親自吩咐下去佈置的,山主可喜歡?”身後的花娘不知何時換成了先前槐樹精對弈的青年男子:“十日後大婚,主上叮囑山主,要好好蓄養好精神。”

他一口一個“主上”,與我說得自在還有幾分奇異的熟稔。

我轉過頭去,愕然道:“你是誰?”先以為他是哪家新出的娃娃,還道天性聰敏、長得不錯,打著主意要將他與花娘牽一牽線,也好結束她酒池肉林的生涯。原來他竟非孝義山中人?

“……”到底是個年輕人,被我這直白一問,臉面上掛得不是很住,勉勉強強地沉下氣道:“之前下官與山主有過一面之緣,是代我家主上來向山主……”

“哦,對了!原來是你啊”他這年少氣盛之態勾起了我點印象來,這不就是之前來向我提親的東琊國主的使者麼,我嘿嘿笑道:“與你同來的那個小夥呢?唔,你們的貴子可生了?應該能打醬油了吧。”

“……”

我突然驚悚萬分地扶著柱子道:“你說什麼十日?什麼完婚?!”

這東琊國主難不成是萬年克妻命?好不容易逮到我這冤大頭,就趕著衝著要將我的名字放到他祖宗牌位下!

十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花族的姑娘們將流水似的夜明珠往我嫁衣上戳,每試一次新娘衣裳,我都會憂鬱地想,新婚那天我不是被壓死,就是被晃瞎了雙眼,更有可能是先晃瞎了雙眼再被壓死。

留歡每日不厭其煩地舉出各種理由勸說我不要嫁、不要嫁,最後他按著我的肩對我道:“你不信我你一定會後悔的,你信不信?”

我懶洋洋地覷覷他,他痛下決心道:“小爺我馬上就去勾引東琊國主,看他成了斷袖,你還嫁不嫁?!”

“……”

隨著婚期臨近,無雙亦越來越緊張。她的緊張不是沒有來由的,使者小哥介紹東琊國婚娶禮儀時道,大婚前夜新娘門前要懸一柄古劍祛穢辟邪。作為孝義山中唯一的一柄古劍,這個重任自然落到了她身上。更重要的任務時,凌晨新郎來迎娶時要用這把劍劈開新娘的門。無雙深深地害怕,她不是折在傳說中虎背熊腰、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東琊國主手上,就是一個失手劈死了我。

整個孝義山都因我這件婚事陷入了空前沸騰的熱鬧中,雖然他們很不待見趁人之危“強佔”了妖主之位的東琊國,但作為新娘親友後援,他們表示是萬不會抹了我的面子、低了孝義山的格調。為此,他們展開了各式形式多樣、豐富多彩的慶祝活動。

例如,每日槐柳樹下午時必會擺上一桌,供人下注博彩。剛才路過時,不小心聽到今日賭的是“新婚之夜,山主是在上還是在下。”我淡定地在攢動的人群裡伸手壓下一串鏈子後,飄然地抽身而去。

空氣裡滿是橘花清甜的香味,橘花在東國就是新娘花,東國的姑娘出嫁時鳳冠上必要簪上一朵。至於公主出嫁的話,我獨行到滄淬崖邊一屁股坐下,記得在書中看過,公主出嫁則會一路鋪滿橘花,芳溢京華。

活著沒見到,沒想到死了,反而有這滿山累累白雪為我送嫁。

在滄淬崖邊發呆了大半宿,快到飯點時我通了通全身的氣脈,要起身來。

歇在左側崖石上的夜梟驚飛而起,盤旋了幾圈落在我胳膊上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後方。若是孝義山中人,它不會有這等防備姿態,八成是與羽族天性犯衝的留歡尋來了。我撫了撫夜梟的翎羽,半是戲言半是認真道:“下午在這裡想了許久,依著無相說的,我的人生尚未圓滿,就這麼嫁了確是有些不值。更何況……”

我想起那個不期出現、不告而別,開口就是要與我的人,說要帶我私奔,可真到我馬上要嫁了,人又在何方呢?至此我才確定我真的是個尋常的女兒家,女兒家該有的磨嘰、小心眼、對於狗血的嚮往,我一樣不少。

“要不,你就帶我……”回過頭時,我嘴角的調笑凍得和冰似的。

蘇辭的眸光和他衣上的雪桑花一樣冷,他一手插在袖兜裡,一手把玩著頻頻跳動的心臟,僵硬地勾起唇:“你要同我一起走,我就把它還給你。”

“佳偶”天成(三)

我的心肝兒,你居然還在這世上苟延殘喘?!

自與蘇辭見的第一面到現在的狹路相逢,反覆印證了一樁事情,那就是他,果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如臨大敵地看著他,那次他來皇陵時我就生了疑惑,這孝義山中陣法環環相扣,就是天上的神仙來了一時半會也難擅闖入內。而他每次出現都極為自在,既未驚動山中守衛又未觸動陣法,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垂了眼睛看著跳得有力的心臟,時不時地捏上一捏、掂上一掂,直讓我虎目欲裂。你爺爺的,敢情這不是你心口掏出來的就可著勁當皮球耍?拋了一拋後,他冷漠著顏色,揚起下巴指了指滄淬崖下的深淵,

看來傳聞並非虛言,這崖底果真與魔界相連。寒毛瞬間遍體立起,千算萬算沒想到是後院失火,這是種捉姦在床般的惆悵。這以後我孝義山豈不成了魔界後花園,沒事就冒出兩魔族過來喝喝茶,溜溜風,殺殺人,再搶搶良家少女?

“你不必焦心,這底下的陰虛之氣甚重,除我之外沒人能從魔界上來。”蘇辭似看穿我心中所想,出言安撫。孰料安撫完後,我惆悵依舊,就你一個已經夠我收了,闖我皇陵、搶我心臟,現在還欲要挾我一起私奔。

他復而幽幽一笑:“阿徵,你養著這顆心無非就是想著活絡血脈,去了身上死氣,重築根基。你若隨我走,我不僅將它還了你,更會助你渡了逆天改命時的天劫。如何?”

心臟在當時未被他毀了,可料想必是被他帶回去作了一番詳細的研究,從而研究出了我的大秘密,成功戳中我的死穴。他說的沒錯,作為一具死去的屍體,我最大願望就是活過來。雖然師父當初只是做這樣的考慮“一具屍體既很難找到婆家又很難修身成仙,找不到婆家和成不了仙就意味著我要永遠待在孝義山啃他的老本放他的血,真真是生靈塗炭般的悲慘”,於是便想了這麼一個法子。

我的初衷雖與師父的不同,但也大致相似,做妖精無妨但要做個每到梅雨季節就生屍斑發黴的妖精,頂著一臉屍斑行走在外,對於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我就未免太過扼腕傷痛了。

“阿徵,你可知你從未識清過你要嫁的這個人?你嫁後必會後悔的。”他見我露了兩分動搖之色,立刻釜底添薪:“你與我走後,我定再不會欺瞞你,亦不會強迫你。時日長久,你若真再不歡喜我,大可自行離開如何?”

他擺出的籌碼和條件煞是誘人,若是以前我定是左右為難後,心一橫隨他去了。可偏就之前我在地府待了很長一段時日,看慣了奈何橋上無數的生生死死、輪迴不息,忽然覺著就算是活了也沒什麼好的,數不清的輪迴,一世世的悲歡離合,在旁看著我都心累。更別說以我的天資,就算是活了氣脈離飛昇成仙也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