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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她幾番張嘴想要插話進來,都被我及時地阻攔住,情狀頹敗。在最後將要絕望放棄時,忽然和打了雞血般猛得抬起頭來:“殿下剛才說什麼?”她的眼珠子因激動翻了過去,留著一片白花花的眼白對著我:“奴婢,奴婢何時嫁給過風蕪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異常激動的她,她仰起腦袋,茫然的目光像是要穿過地府陰霾的天空,瘋癲而痴迷道:“奴婢該死,奴婢明明知道殿下也喜歡那位大人。是奴婢對不起殿下,也辜負了那位大人……”尖利的五指攥住我的裙角:“殿下,奴婢當年雖是鬼迷心竅,但也做不來,做不來叛主的事來。若不是受了那人的逼迫,又怎會逼死您呢。殿下,如今那人也來了這,你要是遇見了,定要躲得遠遠的。”

那位大人?我腦袋有些發昏,摸不著她話中重點,又見她已顯了痴狂之態,多半是生了心魔。妖精魔怪走火入魔,頂多迷失了心智吐兩口血、昏上一昏,而鬼沒有實體,倘出了差池,大半就是個灰飛煙滅的結局。

我雖不知她究竟如何對不起我和辜負了別人,總歸相識一場,今日就算她不開口,我也想著要去求一求酆都大帝,網開一面放了她一馬。這忘川邊鬼來鬼往,若由著她入魔生了戾氣再傳了開,釀出一場大禍可就真真不妙了。迅速地衡量了一番,覺得也只有把她暫時封住關起來,再交給黑白無常這樣的專業人士是為最好了。

心中如是想著,手中便也動作了起來。好在打架我雖不行,但因平常酷愛釣魚,捕捉封印之時卻是手到擒來。腰間用來裝魚的簍子尚未開啟,耳尖掠過輕盈的“嗡”的一聲,快如閃電,竹含含的手從我衣上垂落,沒碰地就化成了一縷青煙,悠悠散去。

裙角處尚有她抓出的褶皺,痕跡清晰,而面前只餘一堆破爛汙濁的碎衣。

柳林盡頭轉出了個人來,手中垂了只香囊,施施然地走了過來,和和氣氣笑道:“私放惡鬼,又屠我鬼靈,按我陰間的規矩,木姬你這層皮肉經得起油炸幾遍?”

這一出走得太快,根本沒有留給我反映的時間,簡直讓我錯以為方才一切皆為一夢。手足冰冷地呆立在原地許久,彎腰撿起那根孤零零的竹竿,冷笑兩聲:“你算老幾?想炸老孃的皮?說,你在那裡偷偷摸摸做什麼?”

他伸著一根食指慢悠悠地撥開架在脖子上的竹竿,慢著聲息道:“若按三界的品階來,我應算是僅次於天帝之下的那一位;若是在地府裡,我恐是這裡的老大。”

“……”見慣了三界裡各類絕色仙妖,如今他這張路人似的面容委實難在我腦中留下深刻印象。

“小姑娘,你不是要嫁人了麼?怎麼有閒情到這裡來了?”無冠無冕、著了普通單袍的酆都大帝提著香囊繞著那堆破衣裳慢慢走了一圈,眺望了一眼忘川,漫不經心問道。

竹含含突然而死讓我心中橫堵了一口涼氣,在被短暫地噎了一噎後,也沒甚好心情與他拉家常:“婚前憂鬱,出來散心。”

他長長地“哦”了一聲,負手慢吞吞地向前踱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道:“這次的事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你讓你師傅送兩壺好酒到我宮中就了結了。”他與我擦肩而過,意味深長道:“說你這小姑娘笨,確是笨的緊,但關鍵時刻腦袋也還算清楚。但說你聰明,明知對方是下地獄的惡鬼,怎麼就輕信了呢?”

酆都大帝一眨眼道:“鬼話,能信麼?”手臂一揚,銀紅香囊拖出道弧線,落在了忘川中沒有濺起了半點水花。

一抹不易察覺的脂粉香自柳林深處隨風婉轉而過,我撿起衣物的手頓了一頓,將它們全都拋到忘川裡後,抽了抽鼻子離開了。

回到水榭時,留歡正左手雞腿,右手肉包子地蹲守在門前,一眼就瞄準到我後,蠕動著滿滿的腮幫:“呢去哪裡勒?窩給呢留了吃的。”

無雙端著一蒸籠剛做好的生包子從小廚房裡鑽出來,怒氣衝衝指著留歡對我控訴道:“山主你可算回來了,我蒸了十二籠的包子,全給這小狐狸崽子吃完了。口口聲聲地要留給你,都留進他肚子裡去了。山主,山主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抬起頭,用力吐出那口涼氣,隨手拿過留歡手中的肉包子啃了一口感喟道:“明天我們就回孝義山吧,時辰不早,該嫁人了。”

這地府,再待不得了。

說完話後,我捏著包子作漫不經心狀隨意一掃,眉頭還沒蹙起。無雙抱著蒸籠鑽回了小廚房,嘮嘮叨叨:“都斬釘截鐵說要嫁了,現在還惦記著別人幹什麼?人?人早被氣走了。”

“……”我鬱悶地把包子全塞進了嘴中。

翌日出門時,無雙和施千里已收拾好了行裝。莫小媚自被留歡激走了之後就沒回到水榭之中,按著她以往的作風十有八九是去採陰補陽了。

至於酆都大帝那邊,恰巧是黑無常當值便與他簡單說明一下,他戀戀不捨地看了眼水榭,懇懇切切說了諸如“山主大婚,下官定要去討杯喜酒”云云。我看他不是想去討喜酒,討媳婦才是真。可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莫小媚這種閱盡千帆的風流女子委實不適合他這種樸實忠貞男。他兩若是在一起,結局不是莫小媚去西天梵境出了家,就是黑無常跳了忘川自殺了事。

我忙不迭滿口答應下來,登了車回頭看了一眼流水從容、青竹葳蕤的水榭閣亭。風過竹折,猶似一片青衫在眼前閃過。定睛看去時,竹水依舊,空空無人。

待我進了了馬車,留歡一把掀了簾子大喇喇地坐了下來。我眼皮沒抬,兀自看著手中畫像,指了指薄簾子:“出門左拐,無雙他們那輛車要比我這輛寬敞的多。”

“我說,你要不想嫁了就隨我走吧。”留歡雙手抱在腦後,靠在馬車上金眸一轉:“我們塗山家住的地方是八荒裡鼎鼎好的山明水秀之地,好吃好玩、應有盡有。”

我怪異道:“是不是最近三界最近流行私奔啊,一個兩個都找我私奔?岑鶴他是有傾向,我勉強可以理解。”我瞅了他一身的花裡胡哨,略作一聯想,拍著掌恍悟道:“你做幼狐時就纏我纏得緊了,莫不是你有戀母傾向?”

“……”他使勁磨著牙,忍氣吞聲道:“我這不是擔心你日後受了委屈沒地哭嗎?”

豁然一股清明氣流灌入了馬車之中,想是已穿過鬼門回到了陽間,陡然觸到陽氣我微悶地扶了扶車壁,嘟噥道:“沒事擔心我作甚?這隻能更加說明你戀母……”

他氣結道:“這不是因為我欠了你一條救命之恩,否則我又何必趕著去歷雷劫?還時時刻刻擔心在我沒報完恩前你就死掉了。”

“……難為你了,幸好我沒先死掉。”我乾乾笑一笑。

他側過頭去,面朝著車門道:“說來是莫小媚對不起你在先,你們當年東國滅亡並不全然是因為內憂外患,而是天要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