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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容我千千歲+番外

撫平胳膊上雞皮胳膊,路過拐角將要往酆都城門而去時,兩個黑衣官吏手執著文書與我擦肩而過,一個抱怨道:“鬧什麼鬧?生前作威作福慣了,死後把自己還當王爺啊?”

另一個面無表情道:“他當自己乾的那些個齷齪事兒我們不知道,到了底下別說你生前就是幾輩子生前的老底在我們面前都比脫光了還乾淨。你是誰,賊眉鼠眼地偷聽什麼?”他的腦袋和擰麵條似的轉了大半圈,冷冰冰地看著我。

“屍妖?這是不是就是寫謝必安他們說的那隻?走了走了,這是上頭吩咐下來照看著的,沒什麼。”左邊的鬼吏不耐煩地將他同僚的腦袋給扭了過來:“去晚了,秦廣王可不好說話。”

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飄遠的身影,我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的羅酆山,六重鬼宮森然而立。是了,凡人生前所有過往皆在十殿轉輪王裡有跡可循,借了他的通明臺瞧一瞧,什麼都真相大白了。

避開巡查的夜叉們,這事不大光彩,想我與那轉輪王連面都沒見過,這次去求他也只有走行賄受賄這條路。好在前任妖主我雖沒有通天法寶之類的,但三界裡的稀罕物也有那麼一兩件。

在我立在羅酆山下要擄袖子越牆時,才發覺手中還端著個杯子,老者的話重回了腦間:“喜歡的,不喜歡的,都一筆勾銷嘍。”

東國已經滅了,我死也死過了,就算求了個明白又有什麼用呢?生時我既是女公子,阿姐作為國君要我去和親也無可厚非,怪只怪我年幼無知受人矇騙。阿姐又怎會逼死我呢?

“何方妖孽在那裡窺探?”倒刺的鐵鞭砸落在我不遠處,夜叉魁梧而碩高的身影自遠及近,喝鳴聲轟轟得如雷般:“冒犯陛下,該當何罪?”

陛下?我尚未糾結下決定就被對方的陣仗給嚇了一大跳,連避了幾鞭子,倉皇看去。見著幾丈高的宮門前,琳琅車馬下立了幾個衣容尊貴之人。

左首玄色龍袍十二旒冕的必是酆都大帝了,只不過見那瘦長的身板,與民間傳說的虯發紫面一星半點都不像,垂簾下的面容也似無甚稀奇,看一眼後再入人海就找不出來了。

立在中間的是個高髻青鸞服的年輕女子,除了用“長得極好”這四個字外我實難形容她的臉……她與莫小媚,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美麗。莫小媚是勾魂奪魄的誘惑嫵媚,而這個女子端的卻是氣度凜然的雍容華貴,必是哪方貴胄。循著酆都大帝的手勢,她細而長的眸子也轉了過來。我與記憶裡的鳳凰圖騰對比了一番,確定她這雙眼睛是真正的鳳目。

而她身側之人被斗篷遮住了臉,我卻最先知道他的身份,師父……

待酆都大帝身邊的侍官領我去了他們面前,師父率先開了口:“怎麼到這裡來了?”

當著人家酆都大帝的面,我總不能說是來賄賂他手下的吧,只得捧著杯子扮憂鬱失足少年狀:“我心裡難受,就隨便走走。”

中間女子聞言,狹細的眼角微微挑了下:“這是……”

“明夫人應還不識。”酆都大帝指著我笑道:“這就是他……姬華胥的寶貝徒弟,暫擱我這裡養著呢。西小丫頭就會帶壞我手下的判官無常們天天聚眾賭博。要不是看在她師父面子上,我早就想拎她過來揍一頓了。”

……

“心裡難受?”師父手撫上我的額頭,觀察了會,認真而嚴肅詢問道:“剛剛是不是不夠?要不要再來一次?”

我發誓我沒想到任何不利於少女屍妖身心成長的東西……

師父,對不起

“什麼不夠?”原和那被稱為“明夫人”的女子低聲閒語的酆都大帝忽向這邊略傾了些身子,插進話來,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線:“方才華胥你來遲了,我與明夫人就已很不解,要知道你可素來是個準時守信的。看情形,你是先去見了這丫頭,剛才你們做了什麼,嗯?若不願說也沒什麼,我地府的風氣向來開明奔放,你們要是更奔放點也無虞。”

“……”

酆都大帝的年歲算起來和天地差不了多少,雖生得一副白面無鬚的年青臉面,但這“為老不尊”四個字著實應得絲毫不差。本是件平常無奇的事,被他這麼一說橫豎就曖昧不清起來了,真好似我與姬華胥做了什麼奔放到不得了的事情來了。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與酆都大帝稱兄道弟的姬華胥指不定能做我爹的爹了,和自己爺爺輩的人亂倫,稍微想想頭皮都麻了幾層了。

我師父姬華胥自我認識他起就是個十分正經的方士,所謂方士俗名其實就是道士,即便做了我師父也曾領過皇家俸祿、食了人間煙火,但為人長久保持著一個道士應有的端正明潔、超凡脫俗和……不近女色。如果一個普通的男人不近女色,不是斷袖就是斷根,但我師父他當真是個對情愛之事無慾無求的。

一個以無慾無求作為人生追求的人被質疑了清白,就和青樓裡的姑娘被質疑了職業技巧一樣,簡直就是人格侮辱。

被開了這麼一個低俗惡劣的玩笑,我想姬華胥馬上就要爆發了,厲聲痛斥酆都大帝一番。可期待了半天,期待來的竟是他預設般的沉默無聲,錐帽下的他只露出一雙眼睛應著斜升的紅月綻過一絲幽碧的光。

“陛下這玩笑開過頭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明夫人”忽地啟了口,柳葉般的尖長黛眉微疊:“師徒尊卑,本為天地綱常,以陛下之尊,說出這樣的言論未免失了身份。以你我這樣的輩分,和她說這樣的玩笑也是不適合的。”

這個“明夫人”看起來不過十七八大小的少女之姿,可端的這通身穩重氣派和這訓勸起酆都大帝的老成口吻,恍讓我想起了宮中白霜滿鬢的教導嬤嬤來。許是我接觸多了和莫小媚、無雙那樣大齡還天真活潑的姑娘,造成了我狹隘的眼界,如今見了這“明夫人”,方領悟這才是個幾百幾千甚至幾萬歲姑娘該有的正常樣子。至於前者,約摸是她們心智發展的過於緩慢了……

“府中尚有些事務待我處理,就不多留了,今日所提之事還望二位多加考慮。”明夫人斂袖微微低首作了個福,腰身直起時轉了過來,暈著淺紅的長眸和片羽毛似的從我面上掃過,不輕不重地停了下,淡淡地望向了師父:“縱外界傳聞頗多,然依先生的行事我本沒放在心上。可如今看來,也非全都是空穴來風。明卿想說什麼先生想必已心中清楚,只盼先生能辨的清這輕重之分,莫誤了這長久以來的時日功計,白費了一腔心血。”

說到了後面她沉穩和古鐘似的聲音終失了平瀾,染在眼邊的紅脂都深了幾分。

“明夫人言重了。”酆都大帝似才發覺在場尖銳而凝重的氣氛,不緊不慢地圓起了場來:“華胥這人,你既從一開始放心,便是能放心到最後的。這丫頭和他有些淵源,雖然看著不懂事,心思卻是還靈巧,誤不了事的。說起來,她與華胥也是有些淵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