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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這個不測究竟是防匪徒還是防宅子裡的人,殿上人心知肚明,皇帝疲倦的容色舒緩上許多。毫無疑問,撇去外柔內剛的性格外,他也是個勤勉的帝王。大燕的江山已不比百年前,就像世間萬物總有衰敗垂暮之時,江山社稷也一樣。只不過,大概是上天垂簾,歷經兩代昏庸無能的君王后賜給了這麼一位能幹得有些過了頭的皇帝。

大概皇帝自己心中也有察覺,所以才不分日夜地撲在政事上,導致了後宮空虛不說,僅有的幾個娘娘也是怨聲載道。若不為此,也不會輕易地妥協同意選秀。

雍闕心裡頭嘆息,但既生瑜又何生亮,惠州的那位主,甚至其他馬上露面的親王都不是什麼善茬。

這就是至今他沒有選擇對雍闕動手的原因,毫無疑問他是個奸臣也是個能臣,如果不是個宦官,可能還會有些惺惺相惜之情。皇帝微微點著頭,感慨道:“海惠王確實慣來低調節儉,你說千里迢迢的,萬一出了差池可不叫朕慚愧。”

慚不慚愧雍闕不知道,但真出了差池,他和殿下這位想必心裡都是極高興的。一個是為了自個兒的江山,一個是為了自己的夫人。雖說了解秦慢的身世,但這位她打小的定親物件,還是讓雍闕怎麼都看不順眼。

皇帝轉眸看向雍闕:“如果沒有廠臣,朕這江山真是一日都睡不安穩。對了,選秀的事……”

雍闕忙道:“這一點也請陛下勿憂,初選的日子已定,就是兩日後。後兩番摘擇,等各位藩王回去封底後再進行,以免出了亂子。”

“這樣安排也好,”皇帝轉轉拇指上的扳指,微笑道,“這次廣開門路納選,想必入選的佳麗閨秀不少,朕聽說江湖世家中也有不少女兒遞了名冊畫像。”

該來的還是要來,雍闕低下的臉面皺了一皺,低低應了個是。

“要說這江湖世家麼,朕也略知一些,這京中與朝廷最常走動的就是方家了。這次方家的閨女可參選了?”

雍闕稍稍一滯,隨即從容不迫地回道:“回陛下話,方氏確實也在列選範圍之內,名冊已經交到了戶部,幾位大人們還在斟酌之中。”

“哦?”皇帝似來了興趣,“朕聽聞那方靜姝乃江湖甚至京城有名的才貌雙全的女子,若是有機會倒真想見識見識江湖中的女子和官宦貴胄家的小姐們有何不同?”

雖未言明,但已經是內定的意思了。

本來方家的事已是一團亂麻,也不知有心無心皇帝再插上一腳,雍闕有苦難言卻只能附和著笑了一笑:“微臣會將意思傳達給大人們的。”

該議的議得差不多了,雍闕看看時辰也該退了,正彎腰要走,皇帝忽然叫住了他:“廠臣,朕聽聞你的夫人突然得了急症,可是這連日來為慧妃診治受了勞累?”

半夜叫太醫本就是一件瞞不住的事,雍闕不慌不忙地撩開袍子跪下請罪:“臣萬死,內人突發熱疾,臣一時心焦,違了宮規,請了各位太醫。”

“為朕的妃子治病本就是她分外之事,再因此得病更是朕的罪過了,怎會怪罪廠臣呢。”皇帝走了緩緩走了兩步,殿外海棠開得一樹紅豔,低矮的山茶卻是皚皚一片天山雪,他盯著那片皎潔的白雪,眼前浮現出秦慢細膩光潔的臉龐,“這樣吧,到藩王走後,如果慧妃的病情尚是穩定就讓她在府上養病吧。沒得再累倒一個,要什麼藥材請哪個太醫你自己做主便是。”

雍闕受寵若驚地磕了一個頭:“陛下厚愛實在叫臣惶恐,臣一定將陛下聖眷隆恩傳達與她。”

皇帝回頭一笑:“這可是廠臣你說的,一定要傳達到哦。”

不知道為什麼,那雙清澈明朗的眼眸裡含著一絲得意與狡黠,看得雍闕心中驀然一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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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自己的女人另外一個男人對她有多好,雍闕是腦子壞了才會說出口,他不僅說不出口更恨不得將秦慢嚴嚴實實地守在家裡,不讓她再入宮半步!

雍闕恨恨地騎著馬一路風塵飛揚地從官道奔回府中,回了府沒有立即去秦慢那,連潑了三把冷水一擦臉,對著鏡子稍稍整飭了下自己才施施然提步而去。沒辦法,他的夫人愛美人。

到時,秦慢正站在小凳子上拎起一掛葡萄左右看,時不時低頭問霍安道:“真的不能吃嗎,我看已經紅了呀。”

霍安一邊膽戰心驚地扶著她凳子,一邊苦兮兮道:“真的不能吃啊夫人,這是秋葡萄,等得過了中秋晚上結了露才甜呢!您要是想吃,回頭奴才給您去捧一串河西那塊送的紅提,保準又大又甜。”

“可這是我種的啊……”秦慢悵然若失地鬆開葡萄。

雍闕聽著氣出了聲:“這葡萄明明是我親手栽下去的,怎麼好好地就成了你種的??”

秦慢叫了聲“喲,回來了呀,”然後拍拍手跳下凳子,理所當然道,“雖說是你播得種,但是我澆了水,施了肥,論起來還是我的功勞大,自然是我的。”

瞧瞧這強盜婆子的德行,雍闕嘖嘖地湊到她身邊,瞄著她的肚子悄聲道:“這兒我既播了種也澆了水,更時時施肥,什麼時候收穫啊?”

秦慢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耳根子發熱,罵了句“不要臉,”扭過身子就往屋裡走。走了兩步,站在門檻外回過頭來看著從來不知臉為何物的督主大人,忽而笑了一笑:“你來得正好,我有事問你。”

雍闕一陣毛骨悚然,忙道:“有事您說您說,你別衝我這麼笑,我瘮得慌。”

秦慢還是那麼笑著看著他,輕飄飄道:“原來督主您還有怕得啊。”

一扭頭,進了屋。

雍闕一聽,今兒這事,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打算攢到月底一起發出來的。但是想想,還是先發一章出來好了……要不然讓你們等得有點急。

☆、 【捌玖】太子

秦慢遠沒有外表的坦蕩,愛人與親人之間的抉擇令她兩難而焦灼。

雍闕入屋時見到她倚坐在圈椅中,傍晚溫暖的暮色洋洋灑灑地鋪滿了她一身。她和別的女子不同,有時老成精明得不像個姑娘家,有時則嬌氣天真得像個孩子,而這個時候的她臻首低垂,撫著衣服上打著結的擺子,溫柔而寧靜。

雍闕說不出此刻的她像什麼,只是光看上一眼就覺得心滿意足,踏實無比。

他忽然發現,她的模樣與初遇時候竟是潛移默化地有了許多改變。

近乎淺金般的髮色彷彿從墨中浸潤過一般青黑烏亮,平凡無奇的五官如同終於雕琢開的璞玉,一點似有還無的豔光凝聚在眼梢眉心處,眸光流轉過來便是驚心動魄的瑰麗……

他陡然一驚,美人心,英雄冢,朝夕相處間消磨了自己的眼力與敏銳這不稀奇;他心驚的是,秦慢這種莫名突變背後的隱憂。

心頭突然就跳出了一句話:盛極而衰,豔極必敗。

這種濃濃的不詳盤旋籠罩住他所有思緒,乃至於沒有發現秦慢抬頭剎那間面上滑過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