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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秦慢望著美酒滿是發自內心的悵惘與遺憾:“不瞞您說,以前身子好的時候我也愛喝上兩口,打落下病根後便滴酒不能沾了,辜負了督主的美意。”

良辰美景,圖得就是對飲成雙,只有他一人飲酒為免掃興。雍闕難掩一絲失望之色,隨即搖搖頭:“不能喝便不喝,在這府裡任何事你都不必強求自己。”

他拎著一罈酒,就著堂下臺階席地而坐:“難得清靜,你陪我在這坐坐,我自個兒喝上幾口解解悶。”

剛回京,皇帝和西廠的事迫在眉睫,多少事等著他去擺平,他卻說清靜?

秦慢曉得他是為了陪初來乍到的自己免得孤單,頓時打心眼裡湧出感動來,她在雍闕身邊坐下,聲音柔柔的:“督主您喝吧,我看著您,待會您醉了我就扶您回房。”

雍闕灌了一口酒,不加掩飾地嘲笑道:“就你還帶我回房?”

秦慢赧顏,忙做辯解:“我力氣其實不小的!以前和宋微紋在山裡打野豬都是我拖的。”

雍闕明顯不信,擰了擰下她的腮繼續喝他的酒。

畫堂下濃蔭如蔽,點點星光散樓在橫斜的疏影裡,雍闕斜倚著臺階有一下沒一下地灌一口,他的腳邊上已經滾了一個酒罈。秦慢瞅著這麼喝下去,再淡的酒也傷身啊便道:“督主,您悠著點。”

“都說了幾次不要叫我督主。”雍闕懶洋洋地道,酒裡可能摻了桃花,濃郁的香氣燻得秦慢這個沒喝的人都有上頭,他點著她的鼻尖,眼眸裡浮動著著點點星光,“叫雍闕。”

秦慢看出他已經有幾分醉意了,喝醉了酒的人只能順不能逆否則他這尊大佛鬧起來不得把燕京給拆了一半?!

猶豫了會她不太熟稔地喚道:“雍闕……別喝了。”

“乖……”雍闕很滿意,看著看著他突然問,“你冷嗎?”

秦慢摸摸自己的胳膊,夏衫單薄,於是老實回道:“有點……”她急巴巴道,“所以我們還是趕快回……”

她的話斷在驀然擁上來的胸膛裡,溫暖炙熱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將她包圍,樹影和人影晃動在她的眼睛裡。她的視力到了夜間就變得不好,可奇怪的是現在的她能清晰地看見雍闕的每一絲神情每一寸眼神,酒香和著他身上的薰香爭先恐後地湧入她的七竅裡,彷彿連帶著她也醉了……

“難得你犯此傻,我就教你一件事,”雍闕的聲音被美酒浸泡得沙啞,“男人問你冷不冷的時候可要千萬小心,否則……”

他居心叵測地留下了個陷阱,已經快暈眩過去的秦慢身不由己地跨了進去:“否則呢?”

初夏的螢火從草叢裡浮起,他的衣衫遮住了她的視線,僅有一抹柔和的月光落入眼角,他溫柔而不失強硬地摁住了她的肩,另一隻手隔著臺階托起她的背,他盈盈地笑著,如他們初見的那個夜晚,似鬼又似仙:“否則就逃不掉了。”

他低頭,先是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酒氣上腦,什麼膽大妄為的出格事都不在話下,難得任性一下他完全沒有約束自己的想法。

輕輕顫抖的微涼雙唇從秦慢的額頭點到了她的鼻尖,最後落在了那雙他早就覬覦已久的櫻唇上,豐潤飽滿而並不牴觸……

他輕輕地銜住摩挲了一下,而後抬起頭,眸光迷離中又有一分清醒:“丫頭,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秦慢半闔著眼瞧不出神情,可臉卻是紅得仿若滴出血來,她的聲音和蚊子一樣細,然而卻清晰:“知道。”

雍闕狂喜了一瞬,頃刻後又冷靜了下來,帶著一分殷切兩分忐忑地問:“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那你,那你對我……”

秦慢緩緩地睜開眼,眸光粼粼似是有點點淚光又似是縷縷月華,她說:“我知道,其實,我也喜歡督主的。只不過……”她閉了閉眼,微微笑著睜開,一點水光在眼角稍縱即逝,“我身子不好,怕是配不上督主。”

雍闕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為了確認懷中人的真實一下般又一下地撫著她的後背:“沒事的,沒事的,我會找全天下最好的郎中來醫治你。”他說得狂妄又自信,“就算是天上仙丹海中靈藥也沒我找不到的。”

秦慢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在這一刻她是安心的放心的,這麼長時間來揹負的重擔累贅都好似統統放下,而她知道,於她於雍闕,所有的放縱也只是在這短短的一刻而已。

☆、 【陸壹】血脈

翌日休沐,理應不當值,可架不過積年累月的習慣,雍闕早早睜了眼。

兩罈子桃花飲於他而言和水似的,可回想起昨夜的放浪形骸,雍闕頂了頂太陽穴,約莫就是所謂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天公作美,好一個豔陽天,鳥聲陽光透過疊嶂落進青帳裡有種不現實的遙遠感。這種朦朧的恍惚僅僅維持了一刻,雍闕慢慢睜開了眼,他小心且期待地看向枕側,不出意外但又難以抑制的失落。

雖說趁著酒後亂性將人壓著佔了好大一通便宜,可究竟沒能也沒捨得繼續肆意妄為下去。她有著副玲瓏心肝不假,但畢竟是個年輕輕的姑娘家,沒名沒分地跟著他已是委屈,要是再糊里糊塗地交代給了他,連他都覺得自己是個畜生。

宮裡對食不少,前幾朝還有著宮規約束,沒少發生過宮女太監因此丟了性命之事。到後來司禮監和東廠的勢力愈發膨脹,置宅子養外室不在少數,主子想管再也管不得,連帶著宮裡千萬個奴婢們也蒙了好處。寂寞深宮,不說搭夥過日子,就是有個人知冷知熱夜裡陪著說說話好歹也能燙一燙冰冷的心,覺得自己是個活人。

對,是個活人。經過昨夜雍闕這才腳踏實地,真真切切地覺得自己是個活人。有七情六慾,有悲喜餘歡,再看這一室一鳥一樹,彷彿都因為一個人而鮮活了起來。

然而,那個讓它們鮮活起來的人,在經歷了昨夜的纏綿悱惻、互訴衷腸後竟然揚長而去了?!

壓根沒宿醉的他腦勺隱隱作痛,孤零零地在床上坐了會,不大痛快地起了身,洗漱的空當裝作不在意問道:“夫人呢?”

伺候的佘官將皂角、麻巾一一遞上:“回督主的話,夫人一早帶著小公子出門去了,說是您同意的。”他一一稟述,有條不紊,“督主放心,奴才派了番子跟著夫人與小公子,一定妥妥當當地護著他們回來。”

佘官說是貼身伺候雍闕的,但在這府裡相當於一府管事。沉默寡言,該說的一個字不少,不該說的半句不言。他辦事,雍闕很放心。

“小公子?”這兩人昨兒見面還劍拔弩張,今兒怎麼就一見如故搭著伴逛街市去了?雍闕覺得不可思議,可能沒養過孩子不大理解這種女子與孩子之間輕易構建起的友誼。琢磨了半天不透,他將麻巾一甩,淡淡道:“惠州的信到了嗎?”

佘官伺候他更衣豎官搖搖頭:“沒呢,倒是……”

他一猶豫,雍闕端起茶漱漱口:“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