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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他的一句話堪堪止住了迫不及待想去一探究竟的王喜,而原本緩和下來的氣氛也因他這句話陡然又緊張起來了。無形無狀,無色無味的殺人之物竟然還在這裡??

諸人四下張望找尋之時,不想甬道那頭竟然又響起一陣腳步聲,驟然間他們臉色一變。

霍安這回腦子轉得極快,幾乎立刻攏手在嘴邊大喊:“對面的是逯千戶嗎!”

黑暗那頭的火把遙遙晃了三下,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秦慢迅速道:“讓他不要再往前走了,”略一沉吟,“讓他用火把朝前左右多撩兩下。”

雍闕輕輕笑了聲。

“呃……好。”雖然不明白秦慢指示的用意,但他立即按著指示將話一個字不落地大聲還給了那頭的逯存。

逯存果然停住了腳步,就見著那束火光勻勻從左揮起,還沒到右邊,只聽噗呲一聲響,霍安驚叫了起來。

一條火龍陡然橫現在了逯存那端,熊熊火光出現不過一剎,瞬時便消失在了視線中,只餘下一股淡淡的焦味散在空氣裡。

☆、 【貳肆】孤墳

“好險!”霍安心有餘悸地拍著胸脯,誰能想到一條普普通通的地道里竟是危機四伏,讓人防不勝防,“這又是個什麼歹怪?”

逯存再三試探了幾遍,確保無虞後朝著雍闕他們走來,再看到地上屍體時他亦和王喜一般倏地臉一沉,然而他終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很快收斂了傷色提刀向雍闕稟報:“廠公,道路盡頭就是山腰處,長約三百丈,兩旁皆是山岩,並無險要。”

在說到最後一句時他不由自主地猶豫了一下,地上尚榮的屍身血溫猶存,而這段路他們方才走過時毫無異樣。

雍闕既未怪他們疏於大意,也未責罰他們,只是低頭觀量了一下尚榮的屍體,徑自拾步走到了方才火龍閃現的地方。甬道兩側的石壁坎坷嶙峋,觸手之處皆是溼漉涼滑,他摸了摸石壁,又垂下火把照向地面。

不是刻意尋找,幾乎無人會發現,褐色偏紅的土壤上散落著細密得肉眼難尋的黑灰,零零落落行成一條黑色的長線連線著兩旁石壁,像界限分明的生死線。

假使一盞茶前逯存跨過了它,有可能他就和地上的尚榮一般化為一道無主冤魂。

佈下此陷阱的人,陰毒非常。

雍闕沒有回頭,卻是知道秦慢定是邁著她的小碎步跟過來,這不稍一側首就見著個小腦袋伸出來一臉嚴肅地盯著地上黑灰。考究地看了半天,她又蹲了下來,指頭沾了沾黑色的不明物體,置於鼻下嗅了嗅。兀自點了點頭,她又慢騰騰地挪步到了石壁前,雙手張開胡亂地摸了一氣。

忽然她摸到了什麼,手指使勁在石頭上蹭了蹭,便保持著那個姿勢半天不動了。

逯存與霍安兩人看著她的怪異舉動面面相覷,看她久有動作逯存皺著眉忍不住想提醒雍闕此地不宜久留,卻被雍闕一個手勢阻止了。

雍闕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和只螞蟻似的上上下下摸摸爬爬,半天等她對著山壁沉思時啟口問道:“發現了什麼?”

秦慢像是才發現身邊還有這麼一個人似的驚了一驚,看清是雍闕後訕訕搓了搓指頭道:“原先只是猜測,現在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哦,那你又猜到了什麼?”雍闕心裡其實已經大致有了答案,只不過他倒是想看看這個丫頭肚子裡到底還存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乾貨。

秦慢伸出方才蹭著石壁的手指,就著火光,雍闕見著那兩嫩筍尖似的指尖上黏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白絲。

“天蛛絲?”他問。

秦慢驚訝:“咦?督主認得?”

雍闕牽牽嘴角,論稀罕物,天底下哪裡能比得上皇宮大內的寶庫。他身為司禮監提督兼掌印,皇城內宮的一切事務皆要從他手中走過,後來拿了批紅權,更是戶部度支兩司的走賬他也要過一過眼。

天蛛絲這個物什,說來也不是中原所有。產出它的天蛛生於西南一帶的密林裡,各個塊頭有尋常蜘蛛的四五個大,母蛛更似大如拳頭,獠牙八爪紅甲油量,面目可憎。它毒性剛烈,一滴毒汁便能令一頭壯碩牛羊立時暴斃,更莫說於人了。那一塊的南蠻之國卻將它同蜈蚣、蟾蜍、蠍子及壁虎這五種毒物奉為聖物,只因它所產出的蛛絲潔白如雪且柔韌非常,使用秘法精煉過後連精鋼鐵刀也砍之不斷。

既然織成刀槍不入的軟甲,也能用做殺人於無形的利器。

而此刻,眼前的種種大半表明突然暴斃的尚榮便是死於此物之下。

同雍闕摸到的異樣,秦慢也在石壁上摸到了一處小小的突起細勾,顯然是用以固定蛛絲所用。

“山壁之中一定埋了□□之類的機關,”秦慢摸著石壁,“尚榮走到了這裡,可能因為某個動作,或者達成了某種條件,觸發了它。機關飛速地彈射出蛛絲,從尚榮脖頸切過,然後停留在此處,等著下一個獵物。”

她敘述得平平靜靜,但就是這種平平靜靜令人不寒而慄,彷彿冥冥之中真有一隻潛伏的野獸飢渴難耐地盯著所有人,隨時將他們撕碎吞下。

雖是無親無故,但有人去世總是一件傷心事,秦慢看著屍首分離的尚榮嘆了口氣:“只能慶幸世間萬物總是相生相剋,天蛛絲看似無堅不摧,然而卻和所有絲織一樣燃點極低,極為懼火……”

“故而你便讓逯存揮揮火把,確認了殺人的便是天蛛絲?”雍闕是問,卻問得毋庸置疑。

逯存僵了一僵,半晌拱手向秦慢行了個大禮:“多謝秦姑娘救命之恩。”

秦慢擺擺手:“活著不易。”

雍闕留意到,秦慢似乎總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像是口頭禪也像時時自省,不過倒很合她膽小怕死的本性。

秦慢沒有留意到雍闕揣量她的眼神,皺巴巴著張臉看了會自個兒的手指,喃喃地說出霍安的心聲:“此地兇險,不宜久留啊。”

她轉過臉,鮮少有血色的臉龐被火光照出一分似真還假的好氣色:“督主還要走下去嗎?”

雍闕何嘗不知道她話中的意思,一條甬道已是險象環生,之後路上會發生什麼誰也不能保證。此時最安全的上上策,便是原路折回,從石梯返還地面。

沉默的逯存開口插話道:“督主、秦姑娘,方才我已探過,前頭就是條平道,出口就是山腰!”

秦慢默了默,緩緩道:“現在就不一定了。”

逯存一怔,怎麼會呢,他親眼所見洞口白日青天,鳥語花香……

“逯存,你上去再調兩個身手矯健的人下來,帶好水、乾糧還有火石。”雍闕淡淡吩咐道,顯已有了定奪。

雖有不解,但逯存仍是遲疑一下,領命去了。

“唉,師父說得好,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心。”秦慢似乎不太贊成雍闕的作法,對著山岩直嘆氣,“好奇是會害死人的。”

不想雍闕竟大發慈悲:“這麼怕死,那你就等在這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