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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不知何時從藤轎上下來的蕭翎輕輕擊了擊雙掌,嘆息道:“廠臣心智可謂是天下無雙,本王自愧弗如,真是自愧弗如……”

他說完又是一陣猛咳,青白的臉上幾無人色,似是要將肺腑都咳穿了般,邊上的侍從連忙扶住他,找藥的找藥,敲背的敲背。

雍闕蹙著眉心,示意錦衣衛從中協助,兵荒馬亂了好一會惠王蕭翎才緩過氣來,雍闕見之不忍,誠懇擔憂地勸道:“這山中瘴氣漸濃,王爺帶兵之身實在不宜久待,尋找王妃之事交給微臣便罷。王爺放心,微臣定會毫髮無傷地將王妃送回王府。”

未料到,蕭翎卻異常的堅定執著:“阿瑜千里迢迢從渝州來與我成親,我卻疏於防範讓她落入賊人之手。此番我若不親自將她救出,日後有何顏面與她在天地面前許以盟誓,締結婚約?”

阿瑜想必就是惠王未來的王妃閨名,本來藩王的婚事大多由皇帝指揮,只是現任海惠王的這個未婚妻是他幼年時期便定下的娃娃親,對方是西南地域一方大族。本來這種強強聯姻,皇帝定不會首肯,但那時西南正鬧得叛亂,為了安撫人心,穩住局勢,便預設了這門聯姻。也打那後,老惠王將權一放,全權交給朝廷派去的州官打理事務,徹底去做了他的閒散王爺。

從小的親事,感情深厚在情理之中,紅塵多有痴情女難見痴情郎。以惠王的身子在深山中堅持到現在,不論其中摻和多少真假,雍闕倒真對他另眼相看了幾分。

“王爺對王妃的厚情深意微臣深以為敬,既是如此,那趁著天色尚早,我等儘快摸到山寨方位,也好及早將王妃救出。”

蕭翎虛白的面龐點了點,走了一截山路愈發崎嶇坎坷,不得已之下他遂舍了藤轎,在護衛攙扶之下一步一個深淺地沿著山路攀爬。

與雍闕一干人相比,蕭翎的體力著實算不上好,但一路隨行他一直默然不語,雖走得緩慢但從未主動提出歇息。

可見其心志之堅,遠超常人。

如是對手,當旗鼓相當,勝負難分,雍闕心道,是個好對手。

短暫休息的途中,惠王飲了口水,望了望雍闕,嘆了口氣:“廠臣尋人心切,想必與夫人的感情也很好吧。能入廠臣眼者,想必是個不同凡響的奇女子。”

宦官娶妻,素來為人不齒,但在他口中說出卻似普通人家的夫妻般自然如常,甚至隱約有抬高對方的意思在其中。

奇女子?雍闕失笑,半路撿來的一隻死纏爛打的灰貓兒罷了。他不禁想起巨石下壓著的斷草,和在華家時的種種……

但確實往往冒出出人意料之舉。

“說奇嘛,談不上……”雍闕嘴角噙著抹笑意,雖是摻得極淡但仍能看出絲絲自得與寵溺,“不過幾分機靈勁兒招人疼罷了。”

蕭翎諾諾應和:“廠臣自謙了,自謙了。”

稍作休整,將要啟程,前頭突然有了動靜,一道灰濛濛的身影一躍兩躍,電光般跳到了雍闕跟前跪下,原是他派出去的斥候:“督主,前面兒崖口隱約見得炊煙裊裊,想是那賊寨所在了。”

☆、 【拾玖】相救

雲聚西山,日輝孩子們被各自的孃親領會家去,菜飯香飄滿了小小的山寨。

被趕回柴房待著的秦慢攥著個粗麵饅頭,嗅著外邊的肉香,長長地唉了聲,掰開饅頭沾了沾冷水一口一口吃了起來。吃了沒兩口,她望著猶然不動的霍安,嚥下去口中幹得發硬的饅頭渣子:“霍小公公,將就著吃點兒吧。”

霍安揪著饅頭,笑中帶澀:“好姑娘,奴才賤命一條,哪是那麼精貴的人。進宮之前,別說一口饅頭,連乾淨涼水都沒得喝。在進東廠前,能有口飯飽腹,那是做夢都想不來的事啊!”他將饅頭一片片撕下泡在水中,“奴才只是在想,督主他們到現在也沒尋上來,看來這事兒不簡單哪。”

秦慢唔了聲:“確實不簡單哪。”

一個十五六的姑娘,想的不是花兒草兒就是詩經裡“有匪君子,充耳秀瑩”,會複雜到哪裡去?霍安只當她是隨口符合,心裡一張算盤噼裡啪啦已敲得珠子亂竄,匪寨的地形是萬中無一的易守難攻,以督主歷來的行事風格,不動則已,一動必是一擊必殺,端的是利落乾脆,不留餘地。眼看,日頭將落,若要來,定是挑半夜三更,夜深人靜之時攻其不備。

但土匪不笨,霍安能想到的,他們也不會想不到,何況白日裡瞅著裡面還有一號軍師類的人物。

到底是兵行險招,攻其不備;還是十面埋伏,甕中捉鱉,便未嘗可知了。

秦慢吃完饅頭後打了個呵欠,裹了裹衣裳就地臥倒,看樣子大有好睡一場到天明的想法。

霍安沒盤算完,一看她那架勢急得嗓子沒冒出煙來!稍一躑躅,輕輕推了推秦慢,聲音捏得和蚊子一樣尖細:“姑娘!姑娘!”

秦慢迷迷糊糊地啊了聲,還沒啊完被霍安連捂帶塞地堵住了嘴,指指門外,比了個噓字口型,他悄聲道:“姑娘,閉閉眼靜靜神可以,千萬別睡過去。奴才估量著吧就今晚上這寨子就得……”

霍安齜牙咧嘴在脖子上比了個手勢,瞧得秦慢一愣一愣的,愣了會:“哦,知道了。”

一倒頭又睡下去了,霍安還沒跳起來,她做夢似的聲音飄來:“睡飽了後才有力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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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星黯淡,無月有風,高崖之上火光寥寥,縹緲在濃濃升起的嵐霧中,遙遠得像天上仙家不意落於人間的星燈。

“寨前寨後皆有哨口,看來防備有加,正等著我們入局呢。”

雍闕騎於馬上,腰間懸著柄窄如柳葉的輕劍,此劍是駕崩西去的先帝所賜,名約無鋒,傳說是曾經一位成仙道者隨身佩劍。號約無鋒,然削鐵如泥,劍光未至,劍氣已裁人性命。

仙家的劍,配上修羅的人,無數人覺得是種荒謬的嘲諷。

而雍闕並不在意,他府中寶庫內藏有名兵無數,最常攜於左右的只有這把無鋒,哪怕前不久他才幫著現在的皇帝巧取了先帝的江山。

只要用得順心趁手,嘲諷也罷,諂媚也罷,雍闕一概不予理會,譬如無鋒,譬如山中亟待他解救的那位內眷……

海惠王藉著微弱星光大致看清了崖上地形,三面環險,來去僅一條路,端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果然是處千里挑一的好屏障!夜風吹得他不禁拉了拉斗篷,氣音弱得似漂水浮萍:“這窩山匪果真是有幾分本事的。”

可不是麼,佈陣惑人,挾險居要,這豈是一般的本事。雍闕觀察著地形,略作一思量,招來逯存細語叮囑了一番,逯存點點頭,將話傳了下去,卻未見錦衣衛們仍在原地待命,未有何動作。

“督主不打算現在上山?”蕭翎看不明白。

“王妃既在山寨之中,貿然上去恐怕匪賊以為人質,到時候有個萬一微臣萬死莫辭其咎。”雍闕笑得耐人尋味,對手不簡單自然不能簡單視之,“為確保萬無一失,微臣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王爺予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