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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曾經的老惠王痴痴混混了一輩子,看來他的這個兒子卻是有幾分別樣心思的。”雍闕額心隱隱作痛,精神卻是異常的清醒抖擻,揉捏了兩下,他道,“既然是個有主意的主,想必我們還沒到惠州那邊已經得了風聲。暫且無須搭理他,正好藉此探一探對方的底細,看看是敵是友。”

“屬下明白了。”秦關多少能猜出點雍闕的意思,新皇登基得他們東廠鼎力相助不假,但飛鳥盡、良弓藏的前車之鑑數不勝數。這一次,他們領命出京正是一個不好的兆頭。眼下雍闕及他們東廠處境尷尬,不妨多給自己找條生路。

冷不丁的雍闕發問:“那丫頭可還老實?”

秦關愣了一愣,馬上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誰:“秦姑娘上車前有些不太情願,但上車後也沒多異議,只是讓人來了兩次,說不習慣有人在跟前伺候。”

“哼!鬼機靈的妮子!你信不信沒個人盯著她,還沒到太平湖她就沒了?現在指不定就在打什麼鬼主意。”

“這個……”說實話秦關是不信的,派個霍安去無非是盯得緊湊些,哪怕沒有霍安,這前前後後,明裡暗裡幾十號大內的頂尖高手,還怕治不了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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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鎮位於太平湖北邊,方圓五百里盡是茫茫無際的粼粼波光,鎮僅有一個碼頭通往四處。從晨起到日落,碼頭人聲不斷,各色船隻大大小小林立岸邊。

好容易從丘林裡鑽出來到了平地,秦慢下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人少的地兒,抱著顆樹不聲不響地蹲了半天。霍安在旁傻了眼,說什麼秦慢也不理他就是頭抵著樹和個蘿蔔似的在那蹲著。

“怎麼著了,鬧了肚子?”有人邁著輕慢的步子過來,和藹體貼地拍拍她的背,揶揄地笑了笑“說是江湖兒女,嬌貴起來倒是比深閨女兒不遑多讓。”

霍安一見來人嚇得一抖索,還沒跪雍闕揮揮手,他戰戰兢兢地遠遠縮到了邊上。

秦慢暈乎乎地抱著樹,難受得睜不開眼:“我暈車……暈車……”翕動的嘴唇血色盡褪,白得絲絲紋路都瞧得清楚,可見身子是真的不爽快。

雍闕本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思來的,一見她這模樣反倒是沒了主意,略一沉吟招手想叫個番役過來將人抱到鎮子裡找個大夫看看。但……他看著秦慢,雖然口口聲聲自稱江湖人,但到底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換作京城裡的閨秀被個男人摟摟抱抱怕是自盡的心都有了。

顧慮著間,秦慢自個兒扶著樹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吸吸鼻子:“別擔心,我沒事。”

擔心她?雍闕打心眼裡不以為然,他是人們口中的劊子手可不是菩薩:“無事就上船吧。”

一聽上船,秦慢頭皮一凜,霧濛濛的眼睛望著雍闕,像只楚楚可憐的小鹿:“督主,就不能歇歇嗎?”

雍闕衝她一笑,溫文爾雅:“不能。”

“嗚……”

秦慢他們到底沒走成,留宿在了太平鎮,緣由自然不是因為他老人家突然起了憐香惜玉之心,而是因為傍晚湖面起了濃霧,太平湖水深莫測,湖中常有大魚出沒,哪怕是通水性的人,撞了船多半也是在劫難逃。

雍闕素來喜與人鬥,不與天鬥。天意如此,他也只好將行程拖延一日,容得秦慢那個病秧子僥倖休養生息。

為了行走方便,他們一行人做了普通富戶打扮,挑了鎮上最好的一家客棧落腳。一入客棧,霍安細心地去小廚房給秦慢煮了一壺薑茶,擱了兩片薄荷,清神醒腦。

秦慢連灌了兩大海碗,人像朵渴水的焉花終於重新抬起了枝頭,雙頰被熱滾滾的薑茶燙出兩分好氣色。她舒爽地一抹嘴,喟嘆道:“多謝霍小公公了,這兩碗薑湯喝下去爽利多了。”

“姑娘,奴才早說了您的事就是奴才的事,一個謝字都甭提,何況這薑茶還是督主親自吩咐奴才去熬的,奴才哪有這份仔細心思?”霍安哪敢和雍闕搶功勞啊,他年紀小卻是個人精,就憑雍闕親口叮囑了一句就能看出來他對這位姑娘獨為不同的。太監也是個人嘛,雖說比別的男人少了那麼點東西,但該有的七情六慾總是有的。至於這位姑娘嘛……

霍安從第一次見面就琢磨過了,論姿色比不上宮裡的主子娘娘們,但個人口味不同,可能督主他老人家就好這口嫩芽呢?

這麼一想,霍安對秦慢愈發地殷勤起來。

“哦……那等見了督主我再謝謝他,”秦慢哪裡知道他內心的小算盤,鼻音憨厚地對他道:“霍小公公,能不能再勞煩你件事兒,幫我去打盆熱水來?”

“哎哎好嘞!是奴才疏忽了!姑娘走了一路也該擦洗一把才是。”

樓上樓下都有護衛看守,任誰也插翅難逃,霍安放心地關門而去。秦慢也沒想著逃,待門一合上,她一絲停留也沒有開啟包袱,從裡抽出根長約數寸的木簪,拔開簪頭,兩指熟稔的夾出一縷細如銀絲的長針來。她撥開長髮,唇角緊抿,對準頸後、穴位快如閃電地紮下……

霍安端水上樓時恰好碰見出門的雍闕,他忙呵腰行了個禮:“督主。”

“秦姑娘好些了嗎?”雍闕理了理袖口隨心問道。

這一問,霍安更覺著不同了。無怪乎他想得多,雍闕在他們東廠和錦衣衛裡的眼裡,與在普通百姓眼裡沒什麼不同,甚至冷酷之名更上一層樓。一個冷厲無情的人突然變了性子,還是對著個女人變了性子,任誰都會浮想聯翩。

他是不知道,在雍闕眼裡,乾巴巴的像株豆芽菜的秦慢連個女人都算不上,約莫等同於一隻有趣的寵物,有點用處,逗一逗還有點樂呵。

“喝薑湯後人可精神多了!說著要親自來向督主您道謝呢。”

雍闕略是意外,不過隨口一句話而已,連個人情都不算。這個丫頭倒是懂得知恩圖報,他看了眼霍安手中的水盆:“罷了,左右無事,我隨你去看看她。”

秦慢才將銀針收回簪中,門聲突響,來不及收好包裹就見著霍安恭恭敬敬地領著個人進了屋。水盆一放下,她還沒開口,霍小公公就沒了人,順帶將門也貼心地給關上了。

水盆冒著騰騰熱氣,秦慢握著木簪傻傻地望著雍闕堂而皇之地進門,又堂而皇之地在桌邊坐下。她注意到才到客棧沒一會,雍闕已經又換了身整齊潔淨的衣裳,她撇撇嘴,果然是太監,真臭美。

雍闕也留意到了一件事,那便是秦慢手中造型獨特的木簪。通身沒有花紋雕刻,只是簪頭有支昂揚鳳首,與木簪渾然一色。他之所以留心,那是因為古往今來天下只有一人能頭配鳳首,那便是皇城裡的另一位正主——皇后。

他朝著她手中的簪子揚揚眉:“鳳簪?”

“啊?”秦慢低頭看了一眼,聯絡起雍闕的身份她反應得極快,連忙擺首解釋,“不是鳳凰,是畢方。山海經裡的一種神鳥,吃惡獸,驅邪穢。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做個念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