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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督主有令

於遲窘迫地看她,她也轉過頭來衝他溫溫和和地笑了笑:“於兄,夜裡風聲大,早些安歇吧。”

“哦哦,那妹子你也早點休息,明兒還要忙事呢!”於遲心寬,想不通的事不想也罷!便往自個兒房間去了,忽然聽到背後秦慢叫了他一聲,他回頭秦慢還是立在枯樹之下,瘦瘦細細的身影風一吹就倒似的,她的聲音不大也不小:“於兄,我今兒給你算了一卦,近日餘事勿取,閒人勿近。”

“呃……好的。”

嘿!這丫頭還是個小神棍?慣來遲鈍的於遲忽然有一種感覺,秦慢與那位姓雍的公子似乎一樣,和他們這些個凡夫俗子也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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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說去找華夫人,真就早早地爬起來奔到內院,果然如雍闕昨日所料,她被攔在門外。

攔著的不是被人,正是來給華夫人請安的華復:“秦姑娘,夫人身體不適,不便見外客,有什麼你儘管問我,我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說得很客氣,言喻間亦情真意切,配上武林貴公子的翩翩相貌氣度,尋常姑娘家恨不得馬上連連點頭:“好好好,華公子,我們找個偏僻地方相談,慢談,好好談!”

可秦慢非普通姑娘家,她是個視美色如糞土,而視錢財如命的庸人。在五百兩紋銀面前,她表現得泰山不能移,黃河不能傾:“華公子,但凡世間病大多為心病,丟失的捲毛小狗乃華夫人心愛之物,若能早日尋回必對夫人病情百利而無一害!”因瘦削而顯得略大的眼睛忽閃忽閃,“華公子,難道不希望華夫人心結早解,早日康復嗎?”

華覆被她問得啞口無言,語塞半晌一個僕從奔來附耳數句,他抖了抖眉毛,咳了聲讓開路:“秦姑娘所言甚是,是在下愚鈍。”頓了頓,他補了句,“夫人精神不濟,但請華姑娘長話短說,多謝。”

因著後一句話,秦慢看了他一眼,滿面肅容地朝他拱一拱手:“謝華公子通融。”

華復神色複雜地目送秦慢揹著她的小挎包,顛兒顛地跨過高高的門檻,這個姑娘果然與雍闕有干係,否則堂堂東廠督主怎麼會派專人來給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小蝦打點通路?

“督主,屬下有個疑問……”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派人讓華復放秦慢入內院?”雍闕問得漫不經心,執著的筆在奏摺上流利地勾畫。新帝年輕,許多事把握不定還需要他這個東廠的內臣幫襯著。改朝換代,批紅之權仍在他手中無疑是值得慶幸的。只是這位小皇帝怕不像他才駕崩不久的親叔叔好糊弄,到底不是養在宮城裡的皇子,出身野心思也野,這趟差事說好聽點是委以重任,清查背後裝神弄鬼擾亂社稷之人,雍闕心裡和明鏡似的亮堂,小皇帝這是把他往外趕,想扶持西廠那幫子的雜碎呢!

要不,死了一個小小京官,哪怕拖家帶口也不過十三條人命,哪裡值得他這麼一位自持驕矜的主親自跑這一趟。

“是……”

“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別看華肅青這個老東西面上恭順,能在這江湖上屹立十餘年不倒,單憑一身過人武功只怕早被人啃光了骨頭!”他閒閒淡淡地說著,心裡卻盤桓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何況他的武功還不是頂頂拔尖的。”

他點到即止,秦關心領神會。雍闕說到底是朝廷的人,有些人想動但又不方便插手,自然是要另尋僻徑。能入了他的眼選做棋子,看起來那個叫秦慢的小丫頭確有兩分獨到之處。至於為什麼要動華肅青……以雍闕此番來意,恐怕與京城中那樁命案及流言脫不了干係。

所以說什麼武林江湖,歸根結底這天下還是皇城正中那位主子爺的,惹上了他的猜忌,任你武林盟主也好,獨步天下也好,終歸逃不了那一劫。

秦關深知再問下去,便失了屬下的本分,笑一笑撇開話題:“督主說得極是,論武功,放眼大燕內外,怕是沒幾個能與督主您相較的。”

漂亮話誰都愛聽,雍闕自認不可免俗,他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捏了捏眉心:“連二那邊可鬆了口,有了訊息?”

“十三樣手段快上完了,打死也沒蹦出幾個字,只一口咬定對滅門之案毫不知情。但屬下聽他的口風,雖然沒提及京中命案,但似是與水鬼十三的死約莫有些干係……”

東廠審人的手段慣來駭人聽聞,嚴酷之際,輕者鞭笞火燎,重者剝皮啄目,任你鐵骨錚錚,最後沒有話也要吐出話來。原名連二的柳五出身東廠,自然見識過這些個折磨人的橋段,如今輪到自個兒,從昨夜撐到現在倒也叫秦關不得不道一聲佩服。只是這佩服在雍闕面前萬萬不敢流露的,誰不知道這位督主大人對叛逃變節之人深惡痛絕,上次受命追捕一個為了個紅顏知己詐死脫逃的三品雲麾將軍,落在他手中後活生生應驗那句“叫天無門入地無路”。

“水鬼十三……”雍闕輕輕念著這個名字,此人的死與京官滿門死狀一模一樣,他落眼望著奏疏上的字句,“咱家總覺得,這次的事兒怕是沒那麼簡單了。”

……

“唉,我覺得這狗丟的沒那麼簡單啊。”

等候在廊坊的秦慢望著滿園亟待復甦的樹木花草自言自語,今兒日頭很好,內院裡的僕婦趕著時辰將清洗乾淨的冬裝抱出來曝曬也好存入櫥內留待來年取用。不小的一個庭院,被忙碌奔走的人擠得略顯逼仄。

望著曬衣裳的人們發了回呆,一個面容清秀的丫鬟探上前來,福身一禮:“秦姑娘久等了,夫人已用完早膳,命奴婢請姑娘過去敘話。”

秦慢連忙揖手回了一禮,喏喏道:“多謝姐姐傳話,勞姐姐帶個路吧。”

宣室之內,仙鶴壽鼎裡燃著一縷蘇合香,溫緩的香氣卻被濃郁的藥味遮掩,兩者相和,堵得跨入門中的秦慢胸中一窒。

簾幕之後,一個容色憔悴的婦人依靠在軟枕之上,因久病的緣故臉色略顯枯黃,秦慢進了許久那雙不知凝視在何處的眼珠子才遲緩地轉動過來,半天恍惚道:“你就是他們說來幫我找狗的秦姑娘吧,請坐……”

雖說神態遲滯,可怎麼也談不上瘋瘋癲癲呀,秦慢怔了怔,規規矩矩地在簾外的小凳子上坐下。

可坐下後半天,垂簾之後的華夫人卻是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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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去見了華夫人的第一日,無果而歸,一個字兒也沒撈著。

於遲從她面上沒瞧出什麼端倪,既不見沮喪也不見氣餒,只是用完膳後秦慢房內的燈亮了一宿沒歇。

同樣一宿沒閤眼的雍闕透過窗隙掠眼過去,略是詫異,手下人去秦慢房門口打了轉回來,說是裡面沒太大想動,偶爾隱有窸窣聲,和噝的吸氣聲。雍闕摸著盤在膝頭的白蟒,饒有興趣地看著窗紙上的剪影:“華肅青那夫人與她說了些什麼,本就不甚聰明,別不是也被帶得痴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