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一個不是全心愛自己的丈夫，一定比不上自己的兒子。如果我是她，我絕不願意自己的兒子為了那些我並不在意的事情為難自己。而如果我是你，我自然不甘心做老爺子手裡的棋子，也不會被自己的野心和仇恨奴役。”

九少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反駁，“不，你不知道當初我的母親為了嫁給老爺子，廢了多少心機。”

話出口的時候九少自己也疑惑，這麼多年在商場打滾，稜角漸漸抹平，性格中衝動的部分漸漸被剝離，卻沒想到這個世上還有這樣能夠輕易觸動他情緒的話題。

真正豁出去了，反而可以冷靜下來。林悅垂眸，回憶起前些日子專門找來看的宜夫人傳，“我聽說過宜夫人的事情，當初顯赫一時的郭絡羅家族的小姐，自小都過著異常優渥的生活。然而當初未婚懷孕，被趕出了家門。”

林悅嘆了口氣，眼神裡帶著對那個女子的敬意與同情，“其實你也知道，在現在這種時代，墮胎實在不算是什麼大手術。宜夫人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已經懷了六個月身孕”

“你根本就不瞭解！”九少打斷她的話，一向清淡如水的眼睛裡彷彿起了波濤，有些慌亂。

林悅卻繼續說下去，聲音裡有了咄咄逼人的味道，“六個月時間，她都沒有去將孩子打掉，併為之放棄了原本千金大小姐的生活。我不認為你的母親是貪慕虛榮的人。如果你認為她是為了錢財和地位嫁給老爺子，那麼是你小看了你的母親！”

“她嫁給一個在她懷著孩子卻丟下她，跟別的女人尋歡作樂的男人；在她獨自懷著孩子受世人指責，被家族掃地出門而袖手旁觀的男人。再傻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會是為了愛情。她只是為了她的兒子。”

“閉嘴！”九少瞪著她，眼神凌厲而又難以隱藏的慌亂。他發現他小看了這個女人，竟然會在是非觀已經混淆的時候還要試圖勸說他放棄！事情有些脫出他的掌握，而他，最討厭的便是這種意外。

“你太幼稚了，你連我們兄弟間爭完顏的目的都看不明白，憑什麼根據八卦雜誌上那些杜撰來妄自猜測我母親當年的事情？”九少冷笑，“你以為你是誰？即使是幼稚淺薄，至少也該有自知之明吧。”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有刻毒，說話也是沒有留絲毫餘地。

林悅這個人平日裡好說話，但是拗的時候卻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這個時候哪還會記得九少是自己上司啊，直著脖子就吼了回去，“十三娶趙佳是利益的妥協，但趙佳卻是真心實意為了十三。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的那麼複雜，那麼銅臭！”

九少握緊了拳，冷冷說：“真心？我不知道趙佳現在有沒有真心，但我知道她有一天知道十三娶她的原因以後一定會後悔現在的決定！這個世界上確實有簡單的傻瓜，不過那只是變複雜的一個過程。有些人一輩子也學不會複雜，那是他笨。”

這樣的絕對與強硬，倒不是九少多年來一直忍辱負的一貫的作風了。

林悅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辦公室再一次恢復壓抑的沉默。

九少皺著眉輕輕舒了一口氣，疲憊的靠在老闆椅上。這麼多年所謀者大，整日裡忙碌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是奢侈，從沒有回頭想一想。而今天跟這個微不足道的小秘書的一番辯論，卻讓他彷彿耗盡了全部的力氣，說服她也說服自己，他的堅持是正確的。

“回去吧。明天早上準時來上班。”九少有氣無力的揮手。

林悅皺眉，做不到他這樣的收放自如，仍然處於剛才的情緒當中。僵持了片刻，最終敗下陣來，遵從他的意志，把辦公室的空間留給他一個人。

2008年5月10日漫舞流沙

生活就這樣麻木的走上了正軌，打擊太多，第二天在公司遇見完顏大小姐和胤禎走在一起的時候林悅已經沒什麼大驚小怪了。也許九少說的是正確的，就算是什麼都不想要的胤禎，其實最後也仍然是向利益妥協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因為完顏大小姐在的緣故，兩個人只是禮貌的點了點頭，對於胤禎眼裡複雜的神情，林悅視而不見。

沒過多長時間，胤禎發簡訊來問她怎麼了。

她看著簡訊，覺得格外的諷刺。如果剛才，她貿然像平常一樣熟稔的向胤禎打招呼，因為完顏大小姐的緣故，胤禎也會很為難。可是她做了最好的選擇以後，他卻要發簡訊來問怎麼了。既然本質上大家都逃不開赤裸裸的利益，為什麼還要維持溫情的表象呢？

心情一直抑鬱，連趙佳也不大敢見，害怕再聊起關於十三少的話題。

有的時候在公司門口看見十三少和趙佳一起出門，趙佳臉上的幸福滿溢，十三少臉上溫柔的笑意不像是作假。林悅遠遠的看著，不明白假戲為什麼可以做的這樣真。這個世界的虛偽已經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赤裸裸的利益，卻披著溫情的外衣，她已經有些混淆了真假。自己對九少曖昧不明的感情，又讓她覺得很無力。

於是便用工作來打發時間，化抑鬱為力量，拼了命的去工作。倒是得到了九少和劉姐的肯定，提前結束了試用期，漲了工資。

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傢俱齊全，租金也不算太貴。於是租了下來，免去了回學校的奔波之苦。

那天還沒有下班，就接到可樂的簡訊，說是慶賀她喬遷之喜，讓請客。

其實也就是找個藉口聚一聚，讓她請客罷了。她正忙著去開會，也懶得跟她囉嗦，隨手回，晚上你們找地方先吃，我下班過去。

下了班過去，飯店裡除了她們宿舍那三個，還有幾個班裡的熟人，已經吃了一輪了。她正趕上第二輪。幾個人一邊吃，還一邊抱著手機呼朋引伴。

臨近畢業，大家都有閒，又馬上要各奔東西，這樣的聚會只要有人付賬，一般都會來一幫子認識於不認識的人。到最後，這個號稱恭賀她喬遷之喜的聚餐基本上變成了同學聚會，有一多半人她根本就從來沒見過，也一個個端著酒杯跟她討論什麼房子好啊，房價貴啊之類的問題。

香草換位子到她旁邊，“有心事？才工作幾天，就學會借酒澆愁了？”

林悅看著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如何去說，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還有自己對九少隱隱約約的愛慕，就像是一團亂線，想要傾訴也找不到頭緒。

第二輪吃完，又陸續來了幾個，於是再叫菜開始第三輪。正巧第一輪吃的人消化的差不多了，跟著一起接著吃。

據可樂說，她們四點多就坐在這裡等飯店開始營業，而這一頓飯一直吃到了晚上九點多。

一群人酒足飯飽，叫喚著要去唱歌。

畢竟還都是學生，吃的再多，花銷也有限。單純的快樂。看到這些認識或不認識卻格外青春洋溢的臉的時候會覺得人心其實也不是真的向九少說的那麼糟。這些天在公司情緒一直壓抑，現在倒是好了許多。於是跟著喊了一嗓子，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