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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紀琛顯然沒有興趣與他去探討“雲蒼的娘們”和我大晉的“書生”怎麼個沒意思法,與我斟了一杯茶,微微笑道:“聽起來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大晉?”

“是的是的!”少年順手將茶盞接過,一口灌下,抹嘴望著窗外嘿嘿嘿笑了起來,“我可早聽說了大晉的姑娘貌美溫柔,百聞不如一見,果真如此。”

伸出手的我:“……”

才要淚汪汪地看紀琛,他看也沒看地將自己的推到我這裡,仍是慢慢地與那少年道:“公子來大晉是為經商?還是求學?”

“錯錯錯~”赤鐸連連搖著手指頭,“兄臺都沒有猜對,我此次來是~~~”

他的聲音頓時被一群正走進來的布衣儒生們淹沒:

“陛下龍體抱恙多日,連新春宮宴都未出席,真是令我等擔憂啊!”

“可不是如此!幸而天佑大晉皇太女得以安然回朝,只是太女殿下至今未大婚誕下皇嗣,皇脈無以為繼,總是隱憂。”

一言落下,周圍一片紛紛附和之聲。

我大為驚訝,以我每月在國子監短短几日學習的瞭解,這群酸腐文人最喜歡乾的是就是罵天罵地罵皇帝,然後罵我--

“你們大晉的皇太女是不是今年二十有餘了?”

我心不在焉地默默點頭,其實我有點摸不準自己的年紀,如果算上在西山縣的四年時間,我確實二十有餘了,但這四年我幾乎日復一日容貌不曾有絲毫改變,依然是十七歲左右的模樣。皇奶奶還誇我保養得很好,但她哪裡知道從我變成一個人偶甦醒開始時間就在我身上停駐了。

一年還好,四年也可以,但十年呢,十年之後依舊如此的我該面對天下人?

這麼想著,我又有點未雨綢繆的自怨自艾了。也不知道紀琛為何執意要讓我繼續做這個皇太女,他說我放棄了皇位他日想起時一定會後悔,但當我徹底恢復記憶變成曾經的紀糖後又是否能面對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呢?

“二十有餘了啊!在我們雲蒼那娘們都能生好幾個胖娃娃,有的都能滿地跑著打醬油了!”赤鐸翹著腿拿著茶盞敲著桌子邊嘖嘖稱奇,“你說你們皇太女不大婚也就算了,娃娃也不生一個,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啊?”

是啊,我惆悵地想,她是哪裡都有問題才不能生呢。

“所以,我這娶了她,我們雲蒼不就是要斷後了嗎?”他糾結。

是啊,一定會斷……等等?!

我一臉震驚加茫然地看他,什麼叫他娶了我?

紀琛臉上亦是驚訝,只是他的驚訝太過恰到好處:“公子是?”

“呃……”赤鐸想閉嘴,擰了擰衣領後一拍桌子道,“算了沒啥好瞞的!我來大晉就是為了娶你們皇太女聯姻的。”

所以說這個赤鐸其實是雲蒼的某一個皇子嗎?我早知道禮部那群大臣為了給我挑一個合適的夫君操碎了心,沒想到除了荼毒國內大好時光的少年外竟然將魔爪還伸到了國外!我真是低估了他們對我婚事的熱情,看樣子,年後一開朝他們就能立馬嗖嗖嗖地給我辦一場盛大的招親宴。

“公子,你怎麼跑著來了?”

三人各懷心思陷入迷之沉默時一個蒼老的身影拄著柺杖出現在我們案邊,因為太過沉浸於思緒之中我竟然沒有發現他是何時出現的。

“呃,大國師,你怎麼來了?”少年一臉被抓包的痛不欲生。

“老朽要是不來,公子怕是連命丟了自己都不知道。”老人疊滿褶子的乾癟眼睛往我掃了掃,對視的一剎那間陡然一陣寒戰躥過全身。我從沒見過那麼一雙黑洞洞的不見一絲光的,彷彿能吸走我全身熱氣的眼睛,那黑不見底的眼底裡似翻滾著洶湧的濃黑與怨毒。定睛再一細看,我發現那雙眼睛裡竟然什麼也沒有……

他是個瞎子,可為什麼方才那一對視我覺得他是在看我?紀琛像是察覺到我的不安,輕輕握住了我,當他掌中暖意透入肌膚我彷彿才回過點神來。

“唉,好了好了,我與你走就是了。”

少年沒精打采地垂著腦袋跳下蒲團,抱拳向前一拱:“二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有緣再見啦!”

紀琛瞟瞟已自顧走在前方的老人,懶懶道:“有緣再見。”

少年擺擺手,甩頭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兩步老人與他說了什麼,他恍然大步地回過首來噠噠噠跑過來嘿嘿嘿羞澀一笑:“這位小娘子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呀!小爺我覺得你就很不錯,將來如果娶不到你們皇太女我就將你帶回去做媳婦兒!放心!我們雲蒼男人只娶一個老婆,比你們大晉娘娘腔的男人老實又可靠喲~”

娘娘腔的大晉男人紀琛忍無可忍:“滾!”

我噗嗤一聲笑道:“以後我們會再見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少年愣愣看我,離去時仍是一臉的不明不白。

在茶苑小坐一會後已近半夜,鬧了一天近一夜的東市也逐漸消弭安靜下來,深夜的帝都裡愈發得寒冷,紀琛將買好的夜宵遞給我後躑躅片刻道:“夜已深了,回宮也麻煩,要不……”他頓了頓,“你到我那去安歇?”

☆、

剛咬下一口肉饅頭的我一邊思考著馬上將要到來的大婚,一邊鼓著滿滿的腮漫不經心地回道:“麻煩,不去了。”

此刻的我理應奄奄一息躺在潛龍邸,被紀琛拉著大搖大擺地逛街市已是冒了天大的風險,再留外邊過夜萬一宮裡有個意外那可就大大地糟糕了。

“不去嗎?”紀琛的聲音似乎有點兒小失落。

我嗯嗯嗯地點頭,繼續埋首於啃饅頭中,片刻後就聽見一個隱約透著一絲氣鼓鼓的聲音陰森森道:“不去也得去。”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人,剛剛不還好好的嗎,怎麼說傲嬌就傲嬌了呢!我氣憤難當地瞪過去,結果對上的卻是紀琛深斂雙眸,斂下眸光晦暗不清,“紀糖,你曾經答應陪我過新年的。”

“呃……”這種我完全想不起來的承諾能不能當作什麼也發生過啊,然而到底抵不過一個心軟,稀裡糊塗地被紀琛拖進了他的六王府裡。進六王府時我似乎聽到了被攔在外邊江春恨鐵不成鋼的跺腳聲,唉,也沒必要緊張嘛。紀琛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我不成,退一萬步說哪怕他真是個老虎,一口咬下去也只能咬到一堆老木頭而已。

於是,我放心大膽地踏入了在外界傳聞中神秘莫測的六王府……

夜是深夜,高牆外殘留著鞭炮的火硝味,喧騰的帝都逐漸歸於沉寂之中。走了一晚路的我抱著一懷玩偶已經有些睜不開眼來,任由紀琛牽著沿著沒點幾盞燈籠的走廊兜兜轉轉。方才那一瞬間的落寞似乎只是我的幻覺,他的精神好得簡直可以稱得上亢奮。在風燈飄忽的光影裡雙眸熠熠生輝,從我的角度來看亮得有點兒慎人,像是西山縣後山裡夜間出沒的野狼。

那時候我不怕野狼,現在自然也是不怕的,我只是好奇這麼大一座王府,從進來到現在幾乎沒見著兩個活人,實在不合常理。我又想起了宮中奴才們閒得蛋疼的嚼舌根:“京里人都知道,六王府可古怪著呢!三更半夜路過外牆能聽見女人哀怨淒厲的嗚咽聲,嚇死人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