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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夭壽嘞,這個紀糖從前難道是個面癱不成?!

回京路上平平安安,無風無雨,也沒撞見橫刀攔路的紀琛大爺,於是徹底坐實了他江湖大騙的身份。巍峨帝都已在眼前,我突然有點懷念起前後一條街的小小西山縣,也懷念起總拖我後腿但好歹相依為命的阿四,更想要回去將本寧寺的老和尚暴揍一頓。

去你妹妹個腿的上上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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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之後,為免生意外,長汀驅車送我直入皇城內宮。縱然他身份不低,但無皇帝諭令傳召,他也只能止步深宮大內的外牆下。

“殿下消瘦了,且好好休息。改日我再去潛龍邸探望。”長汀依依不捨,恨不得一步三回頭,欲言又止,“殿下歷險而歸,聖上自然會好生封賞撫慰於您,您可要千萬慎重。”

皇帝老子賞東西還需要謹慎,難不成紀糖這個皇帝爹尤為小氣??為了不露餡,我揣著一肚子疑問面上不動聲色,淡淡地“嗯”了一聲。

長汀頓時面露失望,磨磨蹭蹭走了兩步驀然一回首,委屈道:“殿下您為什麼不對我笑了?長汀惹您生氣了嗎?!”

“……”

哎喲我去!不是你說紀糖是個面癱的嗎!

還沒見著皇帝,我已經有點兒心累。原以為此生我只會和於縣令那個狗貪官鬥智鬥勇,哪曾想過有朝一日竟會踏入這帝都皇宮,與皇帝談心打屁。都說皇帝乃真龍天子,紫微星轉世,也不知與這世間諸相有何不同。我整飭好衣裳,做足了心理準備方踏入養心殿中,垂幔重重,偌寬的龍榻上隱約歪了個人。

我徐徐拜倒:“兒臣拜見父皇……”

“我的兒啊!!!!”

一聲乾嚎從我斜後方洶湧地迸發而出,嚇得我三魂六婆具散。咚咚咚,一連串震天撼地的腳步聲狂浪地隨著乾嚎奔近。驀然回首,只見一團明黃色以泰山壓頂之勢迅猛朝我奔來。

我的乖乖!這是南瓜成精了嗎?!

等一下,他喊我兒,即是紀糖的皇帝爹了,那龍椅上的又是誰?!

我似有所覺回過頭去,一眉清目秀的少年吃著手兒痴痴朝著我笑:“阿姐……”

身後皇帝淚目:“阿糖……”

彷彿有道響雷直直劈在我天靈蓋上,微微暈眩。一家三口,爹是個“南瓜精”,兒子是個傻子,本該最正常的閨女卻是個人偶……

大晉真不是要完??

待將痴傻的小兒子送走,皇帝腆著圓圓的肚子攜我毫不避諱地在龍椅上一同坐下,撫著我手百般心疼:“兒哪,你受苦了!瞧瞧你瘦成了啥樣?”

看看他糖葫蘆般的身材,再看看自己,語聲艱澀:“是啊……兒臣是瘦了……”

這一說不得了,皇帝立馬急得大手一揮,流水一樣地賞了一堆珍稀良藥。我想起入宮前長汀的囑咐,一些藥材而已不須謹慎吧……何況以我現在的體質,哪怕當場表演個生吞蜈蚣,活吃蛇蠍,想來也不會被毒死的,頂多被噁心死而已……

故而我沒有推脫,怡然接受。

皇帝又再度打量我,揪緊眉頭:“這不行啊……”他琢磨著,“前兩題我聽國師傳道,這陰陽平衡方是養生之道,爹再給你挑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補一補唄?”

“……”這國師特麼的是個妖道吧!原來該謹慎的在這兒啊,無怪長汀那般彆扭又委屈。這紀糖乃是皇儲之身,同其他皇族貴胄蓄養姬妾一樣,潛龍邸裡有幾個男人也屬正常。只是先不提我是個李代桃僵的,以我現在的身體也是無福消受美人恩。

“這個,父皇……兒臣此番回來多有不易,委實疲乏,此事容後再說吧。”

皇帝鼓著胖嘟嘟的腮幫子,唏噓不已:“我的兒啊,這好好的南巡怎會遇此大難?!究竟是誰謀害於你!”

南巡?這麼說紀糖本尊是前不久才消失的。而我卻是四年前在西山縣醒來的,莫非我這具身體與紀糖只不過是巧合,撞臉而已。

我思量著尚未作答,就見他抹抹溼潤的眼角,頗為欣慰:“想來那人也被你碎屍萬段了吧。我家阿糖便是如此能幹,唉,要是聰兒有你一半伶俐父皇我也就省心了。”

“……”

紀聰是嗎,看著龍椅扶手上疑似口水的印記,扶了扶額,給傻兒子取這麼個名字真的不是嘲諷他嗎?

怪道有個同胞弟弟,皇帝還堅持立紀糖為皇儲,這沒得選啊。總不能將大晉的江山交到一個抱著胳膊要奶吃的傻太子手上吧!

皇帝翻來覆去與我說了許多,無非是思我心切,掛念不已。雖然看著他年畫娃娃一樣白裡透紅的臉蛋,總覺得沒什麼說服力,但私心裡我還是有點兒小感動的。畢竟都說天家無父子,皇室無親情,紀糖有這麼一個爹實屬難能可貴。我不忍負他一片舐犢之情,說多了又怕錯,只能隨他而去,偶爾應和上兩聲。

這麼一嘮嗑就嘮到了飯點,為了替我接風洗塵,桌上自然極盡豐盛。奈何昨夜三碗飯塞得我現在仍是胃脹不已,興致缺缺地提不起筷子。

“可是這些不合阿糖的胃口?”皇帝小心翼翼地問,“我讓他們重做了去!”

再換一桌,我也是沒胃口啊,連忙勸阻,只道是路上奔波壞了胃口,皇帝方才作罷。

此事才了,又有宮人通報:“陛下,六王爺在光武門外請旨入宮看望太后娘娘。”

皇帝麵餅一樣的臉蛋兒一皺:“這個點來看望母后,罷了罷了,讓他去吧。”

我看皇帝面色不愉:“六王他……”

“你這個六叔你也知道!是個目中無人的怪癖性子!成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難得見上一回一句話都嫌多!一想到他對你那樣兒父皇就生氣!”皇帝倒豆子一樣噼裡啪啦吐了一頓槽,最後道,“你自己以前說得沒錯,國師也說他性格古怪,城府頗深,不說提防他,糖兒也小心離他遠些。”

“哦……”

原來是個不討皇帝喜歡,也不討紀糖喜歡的主,我默默記下,轉而擔憂起這紀糖並非枉死而僅僅是消失,他日回來後我這個李鬼豈不就要大白於天下??

憂愁著陪皇帝用完午膳方與之辭別,皇帝身邊的近侍送我到了殿外,至兩下無人之處一直低著頭的太監突然說了句:“殿下口味變了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我頓住了腳步,那太監自顧自地又說了句:“怎麼今兒上了一桌都是您原來不愛吃的呢?”

我愣了愣想再問,那近侍笑道:“奴才就送您到這了,殿下您好走。”說完弓著腰原路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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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與潛龍邸分立在理政殿後左兩側,光是走要走上小半個時辰。顧慮近日空氣潮溼,我還是拒絕了轎輦,一人懷著對未來命途的憂慮默默地穿廊過庭,直到把自己走迷了路。

說迷路也不盡然,身為皇儲身邊少不了一票隨扈,只不過我不發話他們不敢吱聲。就這麼任由我“迷失”到了個古木森森,香霧繚繞,寶相莊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