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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瞧瞧這雷霆萬鈞,莫敢直視的威儀氣勢,”他有氣無力的聲音像毒蛇一樣鑽入我耳中,“還有這一模一樣的臉蛋兒,說不是我們的皇儲殿下誰信呢?”

我被他掐得熱血衝腦,偏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竭盡努力地意圖用瞪圓的雙眼表達自己的憤慨。

“糖兒,皇叔我奉勸你一句,你還是乖乖聽我的話安生地回了京好。否則,”他的五指微微用力,條條青筋屈起,話中有話“現在的你,落在別人手裡,只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完他倏地放開了手,溫柔地摸摸我的腦袋,輕聲細語道:“乖了,趕了一天路累了,進驛站好好休息。”

“……”我和看個鬼一樣地看著他,他轉身進門,我冒出一句,“落到你手上呢?”

他頓了頓,回眸打量了我一眼:“稍微好一點吧,大概也就生如不死?”

扯你祖爺爺的淡!

即將生不如死的我很悲憤,一不小心晚上吃了三大碗飯,撐得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太陽照了屁股我打著呵欠從床上滾下來,坐在飯堂吃完早飯,飯堂的小二殷勤地笑著過來:“姑娘,今兒還在這住嗎?”

昨晚紀琛說今日進京,理應是不住了,我搖搖頭:“不了。”

“好嘞!”小二麻利地敲起算盤,“三人三間上房,早晚兩頓,一共一兩三錢銀子!您看……”

我很淡定:“哦,等一會自然有人結賬。”

小二臉色微微一變,笑容有所收斂:“姑娘,如果您說的是你們一同來的那位大人,可就不巧了。那位大人一早離了驛站,留下句話說是所有賬記在您名下。這……”

他的眼神我很熟悉,是我每每去西山縣衙打秋風時於縣令的小眼神。小二是個人精,立馬從我震驚中有點小窘迫,窘迫裡有點小著急的神色變化中窺探出了我是個窮光蛋的真相,滿臉笑容瞬間褪去,雙手一叉腰,高聲喝道:“白吃白喝是吧!!!小店開張幾十年,頭一次碰上這麼個敢這麼光明正白吃白食的!!掌櫃的!!來人啦!!!”

他拉著嗓門一聲吼,也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嗖嗖站出大漢,各個雕龍紋鳳,橫肉叢生。掌櫃尖嘴猴腮獰笑了笑:“昨兒我一看就知道你們三個來路不正,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兒,我誰罩著的!我趙爺的店豈是你們能撒潑的!恰好妙音閣裡剛逃了個姑娘,就由你來補差好了。”

敢情這還是個黑店來著!!!再說你們好意思說我們來路不正嗎,於狗/官都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啊!說時遲那是快,來不及罵狼心狗肺的紀琛,當機立斷我想跑路,哪想前些日子下了陣秋雨,這副身子骨竟在關鍵時刻給我撂挑子,兩腿關節咯吱一聲,一個踉蹌四肢朝下我摔了個狗□□……

正是火燒眉毛情急時刻,一行人驀然闖入驛站之中,刀劍相撞之聲頓時不絕於耳。不到片刻,掌櫃連同他的那群烏合之眾統統雙手抱頭,鼻青臉腫地蹲在牆根處。

“殿下,您受累了。”扶起我的是個長眉入鬢,目若朗星的年輕男子,他拿出塊手帕猶豫片刻終是恭敬地雙手遞給我,“長汀來遲,請殿下恕罪。”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我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直至看到昨日在街角撞見的那兩人也在場,心裡頓時和明鏡兒似的雪亮。這兩人定是之前見過真正的皇太女紀糖,從紀琛話裡可知紀糖失蹤之後牽連了無數人的眼光,想必這群人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看這個叫長汀人的舉動,暫時沒有傷害我的意圖,我略為安心。只是這情狀已是騎虎難下,紀琛半開玩笑的話語猶在耳側,我若矢口否認這些人也未必會信,不如將就著先裝上一裝那紀糖作為緩兵之計,之後等他們放鬆警惕再圖謀策不遲。

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隻好偶!

我默默將臉擦淨,心中已思量得差不多,學著紀琛平時慢悠悠的口氣說道:“你來得倒是巧。”

此言一出,那個叫長汀的七尺男兒竟是紅了眼眶:“幸而宗和與殿下有個一面之緣,要是殿下有個閃失,可叫長汀如何是好?!”

咦!!這口吻不大對啊,怎麼像個盼回自家丈夫的深閨怨婦呢!這個長汀到底與紀糖是什麼關係!

文弱書生宗和命人處置完那群匪徒,並手向我行了一個大禮,遂笑了笑道:“公子莫傷心了,殿下這不是安然無恙嗎?也虧得當日在國師府蒙得殿下召見過一面,留有印象。說起來,此番殿下受難國師大人也著為上心,派人……”

提及國師,長汀似乎尤為忌憚與厭惡:“不要提蕭四那個裝神弄鬼的術士!”

這蕭四之名我是第二回聽到了,原來他就是街頭巷尾人人奉若神明的當朝國師嗎?一擱國師叫蕭四,這也太……隨便了吧。我看長汀態度激烈,不提蕭四,那提提另外一個讓我咬牙切齒的人:“紀琛呢?”

所有人一怔:“紀琛是誰?”

我:“……???!”

☆、

在嵐縣縣令趕到後,我方得知及時救我於水火之中的長汀公子來頭著實不小。當朝鎮國公的嫡孫,兵部尚書家的二公子,以及……大晉皇太女“我”的未婚夫……之一。

紀糖年方十七,這般年紀擱在尋常人家已是大齡晚婚,但人家貴為皇儲,又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在擇偶上多番慎重挑選也在情理之中。從與紀琛相處中的種種言談約莫可以看出,因愛屋及烏的緣故,皇帝對紀糖這個皇后所出的嫡長女十分疼愛,皇后因病薨逝後這種寵愛登峰造極,甚至力排眾議立下了本朝第一位皇太女。

內有親爹無限溺愛,外有手握重權的孃舅們鼎力相助,紀糖在皇太女大晉二把手的椅子上穩當當地做了十幾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男人有……男人!

所以我想不通啊,她究竟為何會失蹤?更離奇的是我竟然重生的這具人偶竟然與她一模一樣

此刻我最不解的是,如果說連兵部尚書之子長汀都不知紀琛這二字大名,那我恐怕從頭到尾都被這個“皇叔”當成個傻逼給騙了……

冒充皇室招搖撞騙是大不敬的死罪,我白唐只不過是大山深處一隻不為人知的小小人偶,何德何能讓他捨生忘死至此啊!

命嵐縣縣令牽走黑店中的“綠林好漢”後,長汀迴轉而來:“殿下,既然您已安然無恙回京,就趕快隨我回宮吧。陛下惦記您惦記得寒風入體,好幾日未能上朝理政了。”

留意到他口中稱呼的親暱,想是他在紀糖一干未婚夫候選人中應是個與眾不同,與她關係匪淺的。紀琛冒名頂替將我糊弄到了京城,可我這個“皇太女”也是個李鬼非正主啊!當務之急,還是先抓緊他這根救命稻草才是,我欣然點頭,微微一笑:“聽你的便是。”

長汀眼圈又是一紅,淚水啪嗒啪嗒斷了線地往下掉:“嗚嗚嗚,殿、殿下,你從來沒對我笑過。長汀,長汀我死而無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