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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君妻不可追

輕不可聞又萬分熟悉的“咔嚓”一聲傳入跌坐在地上的我耳中,我不可置信地盯著森然緊閉的門。前一剎那還在溫言軟語地親熱,後一剎那就被拋進了小黑屋。騰空的眩暈感尚還晃著我的神思,我去你大爺啊,歲崇,我錯了,其實我低估你了。你這反覆無常的性子堪比魔界強女安南南啊,你果然是在調戲我吧,我為自己愚蠢的心軟死不瞑目。

掌心撐在小黑屋冰冷的地面上,寒意冒進我心間,凍得我渾身冰冷。我哆嗦著想要爬起身,可是腿一軟又倒在了地上。

我抽了抽鼻子,甩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啪”地一巴掌,清脆的聲響迴盪在小黑屋裡,火辣辣的痛蔓延在半邊臉上,據說這叫破罐子破摔,既然毀容不妨就毀得徹底點。你瞧半死不活的總是不好的,例如半死不活的屍體會變成殭屍,還例如我半死不活的賊心,那顆見了歲崇就蠢蠢欲動的賊心將我自己送上去給他一刀刀割碎。

那巴掌終於起到了激勵作用,後來我覺悟大概只是因為太疼了,已經疼到蓋住了心底的疼了,所以我得以保留一絲清醒來支配四肢活動。

我哆哆嗦嗦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邁到門邊,正準備與這扇不知關了我多少次的破門來次玉石俱焚時,便聽到清凌凌地一聲喚:“帝君,這是?”

一道門外,我的前夫正神臺清明地緩著聲對雨師妾道:“小酌了片刻,失態之處讓國主見笑了。”

雨師妾輕柔地一笑,那笑聲帶著絲俏皮和調侃,只會讓人覺得可愛和活潑:“往昔總見帝君高然不可攀之象,而今見了帝君這般……”她頓了頓,有些揶揄道:“倒是讓人覺得多了幾分人情味兒了。”

他不冷不熱應和了一聲。

正是不經誇啊,人家剛剛還說你多了人情味,像個正常的神仙了,這會子又端起了凜然不可侵的姿態了。嘖嘖,我貼著門板搖了搖頭,太不可愛了。

“若是國主前來,自當通報一聲也好讓東嶽以禮相迎。”他淡淡道,我都可以想象得到那副平板冷漠的模樣來。至此我的賊心又賤兮兮地復活了,戳著我道,你瞧,他終只對你一人還是不同的。

我忽略雨師妾此女的攻擊力了,也自我暗示般的忘記了流傳得沸沸揚揚連小白都知道的天族與東海聯姻的事。我總是下意識地忽視掉那些刺耳刺心的話語,可是並不是忽視掉它們就是不存在的。相反,當有朝一日你想起它時,它呈現在你面前時,給予的便是積少成多的毀滅性打擊。

雨師妾期盼又嬌羞道:“前些日子帝君派遣的織女們為我量身而做的天衣嫁服今日將將做好,我便,便想送來與你看看。”

小黑屋裡還殘留著燒盡的佛香冷味,嗆得人眼都睜不開了。我抬起手嚴嚴實實地遮住眼,沒有留一絲縫隙。我對自己輕聲道,阿羅,爭氣點,這回你可以死心了。你要做回原來無拘無束的武羅了,再沒人會管著你,罵你,將你關到這裡了抄佛經了。

歲崇,他真的和你再沒有一絲關聯了。

借我抱一抱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劇情:武羅和歲崇一刀兩斷……繼續人間劇情,即將踏上尋藥旅程。劇情npc:歲崇。任務物品:無。下一章:本文吉祥物

古檀清重,幽室黯然,了無聲息。

我四肢蜷曲,雙目無神呈死魚狀平攤在門板上。這副姿態不甚唯美,但鑑於也無觀賞群眾,我做得十分坦然和舒暢。

這關頭了,誰都不讓我好過,我總得讓自己好過點。癱了回,覺得身子有些僵硬,又將自個兒翻了個身繼續癱著。

在門外郎情妾意的功夫,我將自個兒的悲催婚史檢索了一遍,然後想起了曾經一次我向蘇耶訴苦我在歲崇壓迫下如何如何淒涼如何如何翻不了身。

結果她咬了一口餈糕,沉思了片刻嚼著滿嘴的糯米含含糊糊道:“憑我,這幾百年來,對你的觀察。”她往下乾澀地嚥了咽:“我怎麼覺得娶你的人才是最值得人同情的?”

……

我橫眼過去,她倒是來了興致也不顧去評點戲臺子上舞姿妖嬈的狐族美少年,扳著指頭對我道:“你瞧啊,你說你除了一手廚藝尚可入得了人眼外,文比不得文曲家那口子,舞比不得東海那白明紫,至於武嘛……”

她那雙水潤的眼睛將我通體一個細細打量,搖著頭道:“被你打倒的你看不上,你看上的又打不倒。說實話,武羅啊,就你這闖禍耍賴的本事能有人要你就算不錯了啦。那誰,誰說來著的,知足常樂。懂否,小娘子?”她拈著蘭花指拉著音重重點了點我腦殼。

我撫著茶盞蓋兒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哼著小曲兒,趁她說罷鼓著腮吞完糯米渣的功夫,伸出爪子往她肩上重重一拍,誠心誠意與她道:“你說得倒是一點都不錯,可惜呢……”

我笑盈盈地看著她被噎得臉紅脖子粗指著我說不出話的模樣道:“你怎麼就忘記了,你就是打不過我的人之一呢?”

“……”

我就算不賢良淑德,哪能讓比我更不賢良淑德的你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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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落魄時總愛回憶過往諸般美好,回憶過後對比之下只會覺得自己更落魄,典型的自我虐待。

我並非貪戀那過往留存的一抹暖,只不過,是要為而今的落魄境地找個理由。或許真如蘇耶所說,以我的資質是承擔不來帝君夫人這一位,再看這兩百年來歲崇替我收拾的無數爛攤子,從而他休我便也有了緣由。這樣看,能不能說是兩清了呢?

我仰頭看著上方的虛迷黑暗,長長而緩緩地吐出一口涼氣,兩清罷了。憑我這幾萬年來活著的經驗,再難熬的坎都會有過去的時候,當時覺得百般煎熬,回頭時看終只餘一段風輕雲淡。

這世上哪有誰離了誰活不下去的呢?看遍凡間劇本,所謂柔情如許良緣佳偶,終終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無由情絲罷了。

綜上所述,經此一役,我的抗打擊力和思想境界再次提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老爹一直覺得我不學無術得緊,我想這回也許我該去入了佛祖門下,現在我已將近四大皆空,沒準修行一段時間就立地成佛,光宗耀祖了。

再後來看這段心如死灰的感言,我只給自己一句評價,吃錯藥了……

雨師妾已經和歲崇從天衣嫁衣討論到了西天佛誕,再由西天佛誕討論到了盂蘭鬼節。我算了算時辰,這夜遊君也快當值了,雨師妾難道是想從萬生百態的話題裡抽絲剝繭直奔陰陽調和,雙修煉性這一精華主題?

難得見歲崇耐著性子聽她漫無邊際的閒扯,時不時應上一言兩語,頗有風度。我在心底推敲著他的底線,開始倒數,再不出一刻歲崇那廝絕是要委婉趕人了。原因無二,按著他刻板不二的性子,此時該是要去處理公務了。

天大地大,誰都沒有克己奉職的東嶽帝君手頭的文書大,這是我摸排了兩百年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