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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君妻不可追

唉,天意如刀啊,能將人雕成妖,真是個偉大的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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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園子向右轉角兩百步,黑瓦白牆宅院一座,濃蔭茂枝柳樹一棵,有姑娘一個,白綾一段。

紫衣姑娘幽幽怨念萬分地看了那宅子一眼,纏綿悱惻地將宅子用目光摸了個遍後,向頭頂上幾尺高的白綾伸出了手。

我立在原地,微微張開口。

再見她蠕動了一下櫻唇,似是念著誰的名字,腳下一點悠悠踏空而上,眼見著脖子就要往那白綾裡套了。

我的口又長大了幾分,原來這還是個戲本子裡傳說的江湖人士,原來上吊還能用輕功,好創意啊!讚歎完後,我扣指一彈,白綾乍然斷裂,那姑娘也“啪”地掉了下去。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得多積累點陰德留著以後慢慢花。

我隱約猜度出了,這大概又是出負心公子痴情女的戲本了。那姑娘必是被這宅子裡某男給拋棄了,說不定腹中還有了孩子,以此來個一屍兩命讓男子痛苦悔恨一輩子。可是姑娘,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男人是朵雲,為他太不值。接而我又補了一句,前夫是根草,踩死才最好!

我本以為這姑娘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回,就歇了氣勢找個地哭一場發洩完就算了。誰知她跺了跺腳,狠狠碾了碾那白綾。然後掉過頭去,直奔那百步開外的城河而去,竟是要做個落水鬼。

我嘴角抽了抽,真是個執著的女子。就在她要翻過橋欄的剎那,隱在暗處的我撩起袖一揮,一陣狂風襲來,她又被撂倒回了橋上。

這回她該洩氣了吧,事不過三事不過三啊。

她驀然回首,看向我待著的角落,眼中泛起了淚光,撇著嘴都快要哭了。我想她一定是太感動了,這世上居然還有我這般見義勇為、樂於助人的好人!

哎?不對,她怎麼能看見我的?

就在我費解時,不知何處躥出了幾個猥瑣又淫/蕩的黑影逼向那尋死不成的姑娘。眼見著又一出輕薄戲碼即將上演,可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我有些遲疑,莫非這次的又是個男人?

我遲疑時,那姑娘顯然也看到了這群採花賊。與裝柔弱賣乖的留歡相比,這姑娘非常淡定地對著他們道:“快給我滾。”

如果對方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採花賊一定不停留地滾了,可她是個嬌豔如花的小姑娘,採花賊十分稱職地嘿嘿淫/笑著繼續上前。

薄薄地寒光一閃,夜間的風都似被凍在了這一刻,採花賊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獨留那姑娘一人屹立不倒,她的手中是柄泛著冷光的短劍。

我瞠目結舌,打眼仔細看去,那幾人果真沒了生息,可是身上沒有一絲傷痕,竟是直接斷了魂?

我說姑娘,你不僅死得果斷,讓別人死得也很果斷啊……

她執起刀對著我,眼圈紅紅地對我道:“為什麼你不讓我死?!”

道長!請自重……

如果說蘇耶是個一根筋通到底的耿直姑娘,那麼安南南姑娘不是腦筋太多就是完全沒腦筋。她的處事邏輯和情緒變化已完全超脫我的理解範圍甚至是三界六道了,她已經傲然獨立於世外,冷眼旁觀我們這群俗人俗仙!

好吧,我廢話有點多了。但是我還是想強調,和她相處那麼短短一段時間,我已經不知折壽多少……

就在我準備回答她:“其實我是吃飽撐了夜晚出來散步,才一時興起救了你,你不必太感恩戴德。”時,她將那明顯材質不凡的短劍“噹啷”一聲丟在了地上,扯起嗓子嚎啕大哭。在悽悽夜風中,她那宛若女鬼般飄揚的呼嚎裡還含糊不清地夾雜著“為什麼你”“修仙”“神仙算個屁”“滅了仙界”之類既暴力又大逆不道,讓天帝老頭聽了簡直要砸杯掀桌羊癲瘋的話,所能得到的最終結果就是誅仙台上利落一刀。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到時候我一定善良地背過身暫停圍觀。

我就此判定她一定不是個仙人了,背後甚至還有可能有陰謀反派做撐腰。

因為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是悶騷的主,各種各樣的悶騷,有如夜君那樣披著明騷皮的專情悶騷,有太子君溫潤如玉的陰沉悶騷,有歲崇板著冰山臉的腹黑悶騷,就殺傷力來看,最後一人更為強大。因為他擅長以奇制勝,在你尚被他禁慾面孔欺騙時,他已出其不意將你一舉拿下。縱是你後面悔得拍青了自己的大腿,也是無濟於事了。

總結陳詞,悶騷的神仙們從不會堂而皇之表達對天帝及其統治的不滿。他們只會在腹誹同時,將天帝及他的私生活抽筋扒皮創造無數八卦,再將之流傳到人間去,所謂殺人不見血。例如有段時間,人間廣泛流傳天帝的真實面目其實是個有腳臭好龍陽且在龍陽中處於下方的猥瑣神仙。當然之後,天帝託夢給當朝國君,用國君的皇位成功封殺並血洗了當朝輿論和八卦界。

這樣叛逆且心狠手辣的姑娘,我想她大概不是妖族就是魔族。鑑於妖族一向明哲保身的做法,那麼,她應該是仙家的死對頭——魔族了。我神情複雜地看著悲慼不能自已的她,什麼時候魔族那粗糙心靈已經敏感憂愁到這地步了?我尚未選擇好究竟撒手而去,還是負上除魔衛道的職責砍她一劍後再溜。我的眼神禁不住在她那柄斷魂劍上溜了一圈,覺得還是前者比較和諧以及明智的。況且,那幾個短命鬼本就是造孽造得沒福壽了,死在她手也應了一段因緣。

“你叫什麼名字?”她抽噎著低頭破拉著嗓子問道,扯住了我將撩開的步子。

我迅速地在阿貓阿狗旺財來福小黑小白裡選了一個花名,淡定道:“旺財。”

花名是從事演繹行當所用的,種族仇恨不會在一時半刻消除,我在這個魔族面前註定不能以真面目示她,如此披上一層皮,我兩或得一時安然相處。

“安南南。”她紅腫著眼睛抬起頭,向我伸出一隻纖纖素手,又重複了一遍:“安南南,帕子。”見我半晌沒話直愣愣看著她,那尚梨花帶雨,掛著晶瑩淚珠的姣好面容上立刻凶神惡煞、剪水雙瞳直豎了起來:“快把帕子給我!磨蹭什麼呢?”

我合上脫臼的下巴,看著她陡然紅光肆起的眸子,顫慄著在袖間摸了半天,哆哆嗦嗦將一方帕子雙手呈上。

她一把揪了過去,粗粗擦著臉上淚痕,嘀咕著道:“真是蠢死了。”

胸中滯鬱之氣一時難解,我默唸幾遍大悲咒後發現無用,決定回去吃一整瓶活血化瘀丸來消磨掉這句“蠢死了。”

因同是天涯棄婦人,我和血吞下滿腔怨憤。

我瞧了瞧天,風黑無月;我瞅了瞅周遭,寂靜無人,於是我便毫無形象席地盤腿坐在了她身邊,捅了捅她胳膊:“南南啊,有什麼想不開的,沒事尋死玩?”

一個魔族要是上吊跳河能死,那麼魔界早就成為天帝大一統之下的一塊屬地了。所以我斷定她是在玩兒,不僅玩了那邦倒黴鬼,也玩了我這個純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