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走的路不同，然而不管正道魔道終歸都是人族，在妖族來襲的情況下，以前也不是沒有合作的先例。

然而如今妖族衰弱，正道並非是像歷史上那般艱難，面對魔道主動結盟，各方意見有著極大分歧。

風家老祖被蘇慄重傷之後，修為跌落到了化神期一直昏迷不醒，風家四處求醫問藥，終於將他救醒，只是修為卻再也回不去了。

他壽元本就無多，如今境界跌落之後，整個人都蒼老的不成樣子，奄奄一息地彷彿隨時都會歸西。

然而作為曾經風家的掌權者，在如今風家高階修士大量隕落，風雨飄搖的時候，他的智慧和經驗是極為重要的。

因此即使是苟延殘喘，他也始終撐著這口氣不肯洩，站在幕後為風家指引方向。

魔道要求與正道聯手抗擊妖族這樣的大事，風家應該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上，是要這位老祖來決定。

然而風家僅存的族老以及幾位重點培養的後起之秀共聚一堂，剛說了魔道送來的相關訊息以及魔道所提的條件，正打算開始討論，風家老祖忽然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靜下來。

“你們都先出去，我跟明心有話說。”白髮蒼蒼的風家老祖聲音低弱，若不是在座的都是修士，五感敏銳，恐怕都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風明心的師弟墮入魔道，跟師妹一起殺害族人；師兄居然是隱藏在人族當中多年的九尾狐，一朝得勢，帶著妖族捲土重來；而最近更是有一條未經證實的訊息，說風明心的師弟得到了魔道涅槃之地的認可，成為了魔道之主。

雖說師弟和師兄的行為不該由風明心來負責，然而鐘鼎派終歸不是像八大仙門那樣弟子成千上萬的大門派，門下弟子總共就那麼幾個，另外妖尊和魔道之主這樣的身份也的確是非同小可，若不是風家老祖依然力挺風明心，風家如今對風明心會是什麼樣的態度，真不好說。

這些風家如今的實權人物見老祖在這樣的大事面前，要屏退諸人，與風明心單獨談話，不由地都神色各異，略微露出些不滿來。

可是如今風家老祖只剩下一口氣在，為了風家放下修士的驕傲忍受著生活中種種的不便和身體的老朽苦苦支撐，諸人也不好跟他爭論，只好默默退了出去。

“老祖。”風明心覺得老祖單獨將他留下，也許是因為傳言龍溪成為魔道之主的事情。老祖落得如今的地步，可以說是因他而起，還硬撐著為他籌劃，這讓他心裡極為不好受。

風家老祖招了招手，讓風明心靠近些坐在了自己身邊。

“明心，我活不了多久了。”風家老祖混濁的眼睛看著房頂，聲音有些嘶啞，帶著肺部的雜音，“我不怕死，但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

“老祖，是我錯了。”風明心跪坐在風家老祖腿邊，五指緊緊扣著地磚。

風家老祖搖了搖頭，“不，是我錯了。我心裡有個極為荒謬的猜測，也許是無稽之談，但不說出來，我不安心閉眼。”

風家老祖沒有說魔道之事，反而說起了單鶴羽，“我把你交給單鶴羽當徒弟的時候，仔細地查過這個人。當時……我其實懷疑過他是萬年前挑起修仙界腥風血雨的何善。”

風明心有些吃驚，但是風家老祖氣若游絲，他沒敢出言打斷。

“何善這個人，本質上不算是壞人，甚至可以算是個極為理想化的好人。年少成名，修為高，又精通天衍之術，幾乎沒受過什麼挫折。他殺了不少人，被各大門派圍攻的時候，給出的理由是天衍之術算出浩劫將至，他要為天下蒼生提前殺了引起浩劫的那個人。”

風家老祖低低地咳嗽了兩聲，“這個理由，我覺得倒可能是真的。只是當初圍攻他的那些正道仙門不信，也不可能信。正道仙門無論如何也不會認自家弟子有入魔傾向。”

風家老祖微微闔了闔眼睛，“因為我並不覺得何善本性為惡，因此當初雖然懷疑單鶴羽就是何善，但並沒有放在心上，仍是讓你拜他為師了。”

風明心有些急切地說：“老祖，我明白你的苦心。師父……他對我很好，我在鐘鼎派學了很多的東西。當世正道只有兩位大乘期修士，善丹閣那位只肯收有煉丹天賦的弟子，我能拜另一位為師已是莫大的榮幸。至於師弟和師兄，當初誰又能看這麼遠呢？”

風家老祖搖了搖頭，溝壑滿布的臉上表情有些苦澀，“不，我要說的不是這些。一門四個徒弟，大弟子是妖尊；二弟子……世家之首風家的繼承人，不出意外的話將來註定要站在正道巔峰；三弟子竟然透過了魔道涅槃之地的考驗，成為魔道之主。你覺得這真的是巧合嗎？萬年前的何善，天衍之術就已經號稱是天下無雙了啊。”

龍溪透過涅槃之地考驗成為魔道之主的訊息，對於別人來說還只是不確定的傳言，但風明心知道在幾十年前龍溪就被蘇慄丟去了涅槃秘境，最近幾年又平安歸來，自然是清楚這訊息九成是真的。這樣的訊息他會瞞著別人，卻不會瞞風家老祖。

三方站在巔峰或即將站在巔峰的人物同出一門，真的是巧合嗎？師父真的算不到將要發生的這些同門相殘的事嗎？風明心仔細想了想風家老祖的話，因心中的猜測不寒而慄，抬頭看著老祖，彷彿期待老祖告訴他他猜錯了，老祖表達的並非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然而老祖卻擊碎了他的幻想，“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懷疑這一切都是單鶴羽布的一個局。他為青丘儲存了死灰復燃的火種，又親手教出了魔道之主，只為對付人族正道。”

“可是……可是這對師……師父又有什麼好處呢？他已經死了啊！難道還能復活嗎？若是如此，他又為何要收我為徒？”風明心本能地不願接受這樣的猜測，在他心中師恩如山，雖然師父更加偏心小師妹一些，但對他們師兄弟也都很好，他從小被師父養大，對師父的感情可能比對父親還要深一些。

老祖搖了搖頭，“只是猜測罷了。我也想不到會有什麼好處，但也許純粹是因為恨呢？他那樣的天之驕子，一腔熱血想要救世人，卻被正道殺了滿門，自己狼狽逃竄不得不託庇於青丘，最後沉寂萬年，毫無作為至壽元耗盡。他心裡當真就一點都不怨恨嗎？若是有攪得天下大亂的機會，他難道真的不會添一把柴讓火燒的更旺嗎？”

天地間的劫數有自己的規律，人可以想辦法避劫、化劫，自然也可以在劫數將至的時候添柴加火，讓小劫數愈演愈烈，變成大劫。

老祖不認為單鶴羽有扭轉天地大勢造劫的能力，否則他也不會沉寂萬年。但是算出劫數將至，把即將站在風口浪尖的人收於門下，加以教導，使未來局勢更亂，單鶴羽必然是能做到的。

“可是……可是……”風明心覺得這個猜測真的是匪夷所思。

風家老祖嘆了口氣，“他收你為徒，也可以猜一下原因，魔道和妖族雖然來勢洶洶，然而如今終歸是正道佔著大勢。若是不借正道的勢，你那師兄和師弟，能活到現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