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其中一個黃泉眼就在燕城。

燕城是這個國家的核心城市,這裡牽一髮而動全身,根本不允許出現像山城那麼大規模的動盪。可這裡也是最容易產生動盪的地方,幾百年的皇城氣運,龍脈的點睛之處,只要在這裡撕開一個口子,陰陽兩個世界都會受到從未有過的衝擊。

陸和雖然沒有步蕨意識到的清楚到位,但燕城的重要性他卻是明明白白:“現在人手嚴重不足,必須立刻將岐布他們召回。電話是聯絡不上了……”他將目光轉向冬無衣。

冬無衣立即明瞭,煙桿在桌上一點:“剛才回來後我就透過別的方式試圖聯絡沈羨師徒還有岐布,很遺憾,無論是符咒還是式神,都無法與他們其中任何一人取得聯絡。”她臉上嬌豔的笑容已徹底消失不見,語氣也放得沉重肅穆,“我們可能要做好最壞打算。”

“最壞打算。”陸和不是疑問,而是吃驚之下無意識地重複。

冬無衣明媚的雙眼平靜地直視他,這時候她體內的人格似乎和另外一個他融合在一起,給陸和的感覺幾乎像一個陌生人:“以我的通訊手段,只要人活著,哪怕闖進九幽地獄和太清境,我都有辦法聯絡上他們。現在的情況,說是失聯,更有可能是……他們已經因公殉職,犧牲了。”

陸和臉上呈現出一種幾近茫然的空白。在進入第四辦公室前他只是一個履歷出眾,早早提升進中央機關裡的優秀公務員,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燕城房價太高,養車太貴,交通太堵。那時候的他根本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要面對犧牲這兩字,哪怕在成為第四辦公室成員後他已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他看向步蕨和葉汲,他們沒有否認冬無衣的話……

時間仿若定格在了此刻,而打破定格的人是步蕨,冬無衣所說的話沒有讓他的神情受到分毫動搖:“別嚇唬他了,岐布是我派出去找沈羨他們的。”

他的話像一劑強心劑,瞬間讓陸和從直面死亡的巨大恐慌中復甦過來:“你知道沈羨他們遇到危險了?”

步蕨搖頭:“我不知道,只是直覺憑沈羨的為人,不會因為參加一個道門大會,將本職工作棄置一旁。實際上從燕大教授遇害那晚你們聯絡不上他時,我就心存疑惑,所以讓岐布去找他們了。岐布沒回來,說明他們遭遇的情況十分危急,連與我們取得聯絡的一絲機會都沒有。冬無衣說他們可能犧牲了,並不假,如果對方能切斷他們三人與我們的聯絡,那取他們性命只是早晚的事。”

陸和一屁股坐下,臉色蒼白:“可你的意思是他們還有機會生存……”

“是,如果他們一直逃脫不出來,死亡是一定會發生的,還有極大的可能是魂飛魄散的死。”步蕨口吻沉靜到彷彿他口中有性命之危的,不是他的徒子徒孫,“所以主任,我想我們接下來需要立即抓住那條逃脫的蛟龍。”

陸和以為自己聽錯了,蹭地躥起,憤怒地說:“現在不該立即去救援沈羨他們嗎?”

“這兩件是同一件事,”步蕨將手中的筆按在桌上,像一根定海神針按入所有人心裡,“抓住蛟龍,等於救出沈羨。”

一直低頭和撲克較勁的葉汲停下眼花繚亂的手,他將撲克重重拍到桌面,一錘定音:“我贊成步蕨的提議,先抓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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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臨時會議不歡而散,冬無衣瞧了眼獨自留在辦公室的陸和,還是選擇屁顛屁顛地跟上步蕨:“老大老大~今天你露的這手太帥了,你什麼時候練出的第四根箭,牛逼啊!但冷兵器終究過時了,我最近研究將熱武器和法術結合到一起,殺傷力巨大,您給參考參考?”

葉汲繼續翹腿玩著他的撲克,小小的方片在他手裡嘩啦啦地上下翻飛。

“你以後辭職的話,可以去賭場當個荷官。”陸和平平淡淡的聲音響起。

葉汲將撲克繞成一條長龍,玩得興致勃勃:“辭職?我為什麼要辭職,吃皇糧當公差朝九晚五多舒坦。”

“你們神祇大佬就這點追求?”陸和極力剋制,語氣裡仍然忍不住帶上了一絲嘲諷。

葉汲將撲克流暢地收進掌中,轉過椅子正對陸和,難得正色地問:“老陸,老二的話讓你心裡不舒服了是吧?他呢,就是這麼一個人,凡事一定會以大局為重。沈羨是他的徒弟,也是我們現在的同事沒錯,但在他眼裡也只是一條命。他不是不在乎這一條命,”葉汲笑了笑,那種笑容落在陸和眼裡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恰恰相反,他看重這天地間億億萬萬的生命,甚至包括飛禽走獸。為了它們,他可以付出你不能想象的代價和手段。哪怕有些手段你不能認同、無法想象。但你只需堅信一件事,他不會拿沈羨他們性命去開玩笑就行了。”

陸和沉默了近一分鐘,緩慢地搖頭:“我不是不相信步蕨,”他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我看得出來,步蕨在我們這個團體裡才是真正的領導者。我不在乎,也不嫉妒,我只是……”他慘然一笑,“只是覺得自己太無能了,每次都在後方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出生入死,看著那麼多無辜的人喪生,卻無能為力分擔不了任何事……”

葉汲打斷他:“領導,按理說坐到你這個位子有這種心理實在讓人難以理解。你是在自卑嗎?”

陸和握緊雙手,唇線咬得發白。

葉汲嘆了口氣:“我不會安慰人,我說著你聽著就好。你能把咱們這些匯聚在一起就是件頂了不起的事了,各司其職嘛,你做得那些換我們任何人去,說不準第二天第四辦公室就解散了。”

陸和聽著也只能當聽著,無論如何葉汲居然抽空安慰他,著著實實讓他感動了一把。他狠狠在臉上薅了兩把,結果在觸及葉汲似笑非笑的眼神時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那你相信步蕨嗎?”

他問完想甩自己耳刮子。

葉汲笑容不改,絲毫沒有覺得陸和問題有哪裡愚蠢之處,指尖點著工整的撲克在桌面轉了個圈:“作為愛人,我無條件信任我兩之間的感情,把命都給他我都不帶眨眼。可是作為兄弟來說,這個哥哥真得不能讓人有半點放鬆之處。”

他將撲克飛到陸和懷中,“這也是我大發慈悲給你充當樹洞到現在的原因。我懷疑老二瞞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需要你幫我一把,找出些蛛絲馬跡。放心,我兩現在的對話他聽不到。這件事他瞞得滴水不漏,但錯就錯在他有個豬一樣的隊友唐晏。”

那天唐晏在船艙裡問出的那句話——“你會後悔的。”

說的不僅是步蕨,也是他。

唐晏想要透露某個資訊給他,讓他去阻止步蕨暗中進行的那件事。葉汲微微眯起的桃花眼裡泛著鋒利冰冷的光澤,這種眼神讓他整個人褪去所有的玩世不恭和懶散。

他像一把半出鞘的刀,這一次刀鋒指向的卻是他痴狂戀慕的心上人——步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