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步蕨快速地思考了下,問:“你認識一個叫劉傑的人嗎,或者聽過他的名字。”

葉汲神色驀地沉了沉,幾乎同一時刻他理解了步蕨的意思:“你是說……”

於城的話打斷了他:“劉傑?第四辦公室的劉主任?如果是他,我認識,我們出事時他也在船上。當時我們是三艘探測捕撈船,主要是保護和協助他去東海尋找某機密物件。只不過到這沒遇上他。”他愣了一下,“他是不是沒死?”

步蕨搖搖頭,手指敲著沙發扶手:“一個月前劉傑和你們一同在遇難的船隻上,而我們一個月後才收到訊息船隊和劉傑一同失蹤。假設失蹤的船隊,就是你們那三艘捕撈船,意味著什麼?”他沒有等他們回答,自己繼續說,“有兩種可能,你們遇上了時空錯位,劉傑和船隊陰差陽錯穿越了一個月回到了海港。還有種可能,就是回來的劉傑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那他回來的又失蹤的目的是什麼,現在他人又在哪?”

他剛說完,忽然鼻翼微微一扇:“你們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於城幾乎不用聞,脫口而出:“海腥味!”

不知什麼時候,濃郁到刺鼻的海腥味充斥了房間裡每一個角落,雪光映亮的視窗遠遠可見一道道人影緩慢地走來,每一步都拖著潮溼的水聲——啪嗒,啪嗒。

於城一個反身,向外看了一眼,一眼掃到幾張熟悉面孔頓時驚得合不攏嘴:“二狗他們怎麼了?”

“他們快和蜃妖融為一體,逐漸喪失自我意識,”葉汲手疾眼快將他從窗臺扒拉下來,剛摁倒在地,嗖地幾發子彈擦著他們頭皮,在牆面留了幾窟窿,“老二!它發現我們,要對我們下手了,你看是蒸還是烤?”

於城奮力從葉汲掌下掙脫出來,還想去看自己的戰友,結果差點被射來的弓箭穿了眼。

步蕨一手穩穩地握住飛來的箭矢扔到一旁,一根雕琢精緻的竹籤滑落到掌心,化成一沓半透明的流光。

而柔和的光華剛一出現在於城眼前,他避如蛇蠍地向後退了數步,心底本能地湧出一種極度的恐懼。

“原罪地縛網。”葉汲化身導購,詳細地解釋順道安慰他,“能縛一切逃罪亡魂,你放心,這玩意只具有抓捕功效,不傷身不傷魂。頂多這兒死於海難的鬼魂多了些,進去有點擠。哦,不是,你表現良好,老二沒想把你捆進去。”他馬上轉頭,悍然出刀,“老二,你收我砍?”

“留點分寸。”步蕨言簡意賅地提醒了句,從窗臺一躍而出。腳踩猛撲上來的文官亡魂,將它踢到一邊,蜻蜓點水般連踩數人,在無數刀戈槍彈中縱身高躍,跳到半空,手中青色流光化成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從天而降。

剎那被羅網覆蓋的海上亡魂發出震天怒吼,步蕨落於羅網中心,又一根竹籤在他掌中變成一根漆黑長箭,攜著萬鈞之力猛扎入他腳下。數不清的黑色符文從箭身浮起,以地縛網為媒介衝向四面八方。

潮溼的水汽,亡魂的怒吼,被這刀斧般鋒利的煞氣霎時絞殺殆盡。

步蕨盤腿坐於羅網之上,手結法印,閉目誦讀經文,低沉的聲音如洪鐘般散於座下。連地縛網之外的於城也不由自主地靜下心,腦袋裡亂七八糟的雜念隨著他的誦經聲歸於一片寧靜安和。

有一個聲音卻不合時宜地殺出來大煞風景:“這一手一殺一鎮太他媽帥了,老二!!”

伴隨他囂張的呼喊,空氣裡的海腥味成倍數濃重起來,安寧祥和的海邊村莊漸漸扭曲。

葉汲迎風站在奶油般融化的屋脊上,握刀向天,張狂畢現:“老子今天就劈了你的殼,給我們3x3的豪華水床做床架子!”

步蕨一個趔趄,差點從地縛網上摔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叫做“東海支線怎麼還沒完,我的三天三夜,三米三水床之夢什麼時候能圓???”

馬上過年了!!!我決定!!!大年三十發紅包!!!愛不愛我!

刀光劃破虛空, 暴雪翻卷,無數海水從天倒灌下來, 破碎的海市蜃樓宛如世界末日動盪搖晃。地縛裡亡魂向天伸出無數雙手, 茫然地想要抓住什麼。

葉汲手中短刀劃出兩道十字光弧, 在晦澀不明的世界裡直接撕開一道天光。步蕨抓準時機,收起地縛網將千百亡魂從這一線裂縫投擲出去。亡靈化成暴雨般的魂光, 從桎梏他們不知多久的牢籠裡爭相往外飛去。

“葉汲,走……”步蕨話未說完, 眼前視界陡然一暗,破開的光線歸於無邊的黑暗中。濃郁的海腥味排山倒海地衝向他,同時腳下“大地”活了過來,柔軟滑膩, 蠕動個不停。咯咯咯的莫名聲響伴隨巨大的壓力從他頭頂傳來, 澎湃的海水將他拍打得渾身溼透,流進眼裡,又澀又疼。

“老二!”葉汲在黑暗中精準地抓住步蕨的手, 他在翻天覆地的海水裡咆哮,“草他媽的,我第一次見到上趕著找死的!有個成語怎麼說來著的,貪心不足蛇吞象, 這扇貝居然想活吞了我們!我都特麼還沒吃到你呢!”

“……”步蕨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勉強辨認出葉汲清爽依舊的造型, 將他耳朵擰過來怒道,“這時候就別想著和床有關的事行不行!今天元旦, 你想在一隻扇貝肚子裡度過新年第一天嗎!”

葉汲被他罵得灰頭土臉,‘噢’了聲:“那親愛的你保護好自己!”他手中短刀爆發出灼目的寒光,三尺青鋒暴漲成七尺長刃,他提刀往海水卷流最深處縱身一躍,腥臭無比的渾濁水流瞬間埋過他的頭頂。

他的身影從步蕨視線中驟然消失,步蕨心中一緊,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剛邁出步就聽見葉汲的呼喝遙遙傳來:“老二!別擔心,你等著老公給你做碳烤扇貝當新年大餐!”

“……”步蕨嘴角微微顫抖,最終提起個向上的弧度,視線不經意瞥到一旁,頓時驚愕道,“你怎麼還在這?”

於城的身影在蜃妖暗無天日的體內分外憂鬱:“我就想想看看,你們只有彼此的眼裡什麼時候才能有個落單的我。”

“……”步蕨輕輕咳了聲,不太好意思地側過臉,“我以為你剛剛和它們一起出去了。”

“出去後會怎樣,轉世投胎?神話裡鬼差閻王爺,現實裡真的有?”

步蕨點頭:“會有陰差來引渡那些無名亡魂,到了地府自有陰陽功德簿評斷他們一生是非,安排投胎去處。”

於城沉默許久,海水將他的魂體沖刷得愈發單薄透明,他悵然若失地說:“這一生就這麼過去了啊。”

“一生的意義不在於它的長短,即便壽終正寢的人,也有畢生無法求得的遺憾。”步蕨的手穿過海水搭在他頭上,像一個父親撫慰失意的孩子,“輪迴是嶄新的開始,也是前世的續約,帶著你的遺憾去下一世吧。”

於城仰起滿是水的臉,苦笑了下:“不是說過奈何橋要喝孟婆湯嗎,下一輩子誰還記得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