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作品:《屠龍者

攻,守,再攻,閃身,回刺,揮砍,躲閃。兩個人赤著腳,在圈中跳起了危險而美麗的劍舞。鯊虎的“進擊”在鹹溼的空氣中留下鋒利的劍路,像南方的太陽一樣耀眼,同時危險得要命。那是力量,耐力,戰法的集合。他的舞步沉穩,豪不凌亂,手中連劈帶砍,光是聽著那熱辣的空氣,都足以讓敵人的膽寒。相較之下,蘭斯彷彿拿著的是一根針,他柔韌,敏捷,在那些大開大闔的縫隙處挑、扎,偶爾還飛快地補上細密的針腳,然後就像條魚一樣偷偷溜走了。他不像鯊虎那樣劍劍都拼上全身的力量,他的秘訣在手腕上。

鯊虎簡直像是滿腔的力氣刺進了水裡:“這真是……太奇怪了!你們北方人都這樣麼?”

“嘿,別這樣說,我很強!”蘭斯聳聳肩,摸著自己的肚子,“而且你不是劃拉了我一刀麼?很深呢。我可是強忍著才沒有倒下。”

鯊虎失笑:“巴沙,別說的我欺負你一樣,你也讓我流了血!”他嘀咕道這可是這幾年都沒有的事了。

“挺好,”蘭斯點點頭,朝他扯出一個懶洋洋的笑,“扯平了。”雖然鯊虎說他不會手下留情,但是他知道鯊虎其實在讓著他。以他這樣強力的突刺,他再敏捷也沒用,鯊虎只要一把打掉他的劍就可以了,就這麼簡單——何況現在的鯊虎幾乎跟他一樣敏捷。但是鯊虎沒有。蘭斯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不禁輕笑了一聲。

鯊虎變得暴躁:“巴沙,你在嘲笑我麼?再來!”

“我又沒想跑!”蘭斯劣質地笑著,跳起來劈空斬下,想要盪開他攻來的“進擊”,這個時候,誰也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叮得一聲,他的劍在進擊的劍鋒上……崩斷了。

“天吶!”

“黑地板板!”

兩個人同時咒罵。鯊虎回頭責備他的手下,“你們就不能給他找一把好一點的劍麼!”

“小心!”船員們大呼。

鯊虎只感到腰後被人用力一頂,他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人撲倒了。蘭斯坐在他腰上,用力壓住他的雙手,露出勝利的微笑:“你輸了,船長,你的腦袋出了圈!”他指指地上畫著的細線,高興地搶過他的進擊對準他的脖頸。

鯊虎很憤怒,可是他沒有動彈。

“這可太卑鄙了,巴沙。”他只是眯著眼睛這麼說。裁判員看著鯊虎陰晴不定的臉,最後猶猶豫豫地判定蘭斯贏。船員們義憤填膺。蘭斯放下了劍,“反正這一開始就不是一次公正的劍舞,我甚至沒有拿到自己的劍,我的身體狀態也很糟糕。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輸了不過就是輸了,我輸了說不定就沒命了。請你原諒我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吧,大貓!”

“我不會在圈中殺人,巴沙。”鯊虎翻了個身。蘭斯敷衍地笑了下,疲憊地想從他身上站起來,卻被絆了一跤,重新跌進了他的懷裡。

“對不起,你以後說這句話的時候應當謹慎一些。”他的臉色慘白,伸手捂著自己的傷口,“我可能站不起來了。”

鯊虎連忙坐起來把他扶在膝蓋上。蘭斯看上去情況很糟糕,他髒極了,原本雪白的面板上到處都是淤青和傷口,腰上的大口子正咕咕流出血來,染紅了他的腰布。鯊虎仔細檢查一遍,從容地用腰布按住他的傷口,“你可別想糊弄我。我下手不重,傷口也不深。裝死我就把你丟下去。”

“我快曬暈了,給口水喝吧。”蘭斯嗚嗚哭著把臉埋在他腰上。至少那樣還有點陰涼。鯊虎把他的臉掰正,遺憾地嘖嘖兩聲,“對不起,我是個海盜頭子,而你剛剛打贏了我,你現在自由了。你既不是我的船員,又不是我的俘虜,我為什麼要給你水喝呢?清水是很寶貴的,北方巴沙。”

“談條件別拐彎抹角的,南方人。”蘭斯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拿手背給自己遮著陰涼。“我現在為了口水可什麼都能答應。”

“我想也是。”鯊虎笑起來,這一次他是真的笑了。“巴沙,就像你說的一樣,你很強,我希望你留在船上。”

“這可比我想的好多了。”蘭斯徹底放鬆下來,“所以水,水!”

鯊虎一邊把水袋塞在他手裡,一邊說:“船員都該有個新名字,以示跟過去的日子決裂。你就叫巴沙吧。”

“讓你改口也不太容易。”蘭斯迫不及待地喝飽了水,一攤手就在甲板上暈了過去。對現在的他來說,沒有知覺是最幸福的事情。只可惜這個狀態沒有持續多久,他似乎只是眯了一會兒,就又回到了水深火熱之中。

“別叫得好像你有多疼似的。”一個面板微黑的矮個子男人轉過身來,他穿著白襯衫,看上去很乾淨,很有修養,像是個有學問的人。他放下油燈,拿著一罐子氣味清涼的藥膏走過來,塗抹在他□的四肢上。蘭斯舒服得只剩下哼哼的份。他被太陽燒傷的面板終於不再是火辣辣的了。

“像你這種人來南方,是找死吧?”男人丟給他一件新的亞麻襯衣。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曬成小麥色呢?跟你們一樣。”蘭斯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桌子上。他試著坐起來,卻失敗了,他肚子很疼,而且他依舊虛弱。男人攙他起來,然後在他動作遲鈍地穿襯衫時冷眼旁觀。

“我太餓了,給我點東西吃吧。”蘭斯抱怨,“我差不多有半個月沒吃東西啦。”

“那你早就死了。更不要說跟鯊虎打上一架。”男人沒好氣地離開了船艙。不一會兒他下來,拿了兩份燻肉、土豆還有朗姆酒。蘭斯跳起來就去勾酒,男人拍開他的手,“那是我的。”然後遞給他一杯蜂蜜水。蘭斯懊惱,伸手把他的那份燻肉也吃掉了。

“埃文。船上的醫生。”男人說。

“蘭斯。”他隨口應道,然後想起來他已經有了新的身份,“巴沙。”

埃爾文嗤笑:“別裝模作樣了。你從哪裡來?”

“白石城。”他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貴族?”埃文用力一拍蘭斯的背,“你騙不了我,老爺。你沒見過下等人吃飯——我們這都是,你有空逛一逛,就知道大家吃完飯底下有多髒。”

“謝謝,我把這當做誇獎。”蘭斯抓了只雞腿,“也沒有這麼貴。稀裡糊塗被帶上戰場,稀裡糊塗活了下來,稀裡糊塗被撿到。現在我們不都是兄弟麼?”他試著想抬手拍埃文的肩膀,但沒有成功。他的肌肉仍舊痠痛。

“我可不吃這一套,”埃文忙著整理手術器械,“北方佬,你想要上岸,那就儘快。”

“你怎麼知道我想跑?”蘭斯吃飽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還打了個長長的飽嗝。

“船會在五天後靠岸。”醫生從容道。

蘭斯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醫生。他乘機偷過他的朗姆酒一飲而盡:“我想我對你有點興趣了,醫生。”

埃文依舊忙著自己的事:“我可沒有,巴沙。”

蘭斯聳聳肩,“但這點興趣比不上下船的誘惑,你猜對了。非常謝謝你有意幫我。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想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