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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高賢望著簡要:“簡秘書的回答聽起來似乎很圓滿,但是實際上並不能令人安心。紙人與三大局的關係向來不睦,想要他們對我們恢復信心,需要到什麼時候。再說了,三大局可從來沒有求著紙人辦事的時候。您說將人員規模維持在與誕生紙數量匹配的水平上,請問如果那個時候整個泛亞沒有紙人願意將誕生紙放在誕生紙檔案局的時候,是不是局裡就可以集體解散回家了?”

你也知道紙人不願意將自己生命線放在別人手裡啊。簡要內心又一陣冷笑,對眼前的高賢貼上“高危需警惕”的標籤。

“高副局擔憂很有道理,但這並不是當務之急。”簡要微笑道,“等局長身體稍微好些,我會將您的意思轉達給他。相信局長會給您一個滿意的回答。”

“那就勞煩簡秘書了。順便替我問候一下局長,祝他早日康復。整個誕生紙檔案局的屬員們都還指望他領導我們走上更好的未來呢。”高賢語氣真誠地說。

“高賢此人慣會見風使舵,擺弄人心,煽風點火是一把好手。但是為人格局有限,目光短淺,又缺乏主見,跟著一位強力的主人輔以左右還行,指望他掌控大局,肯定是做不到。”連蔚肯定地評價,“之前有阿首鎮著,他得不到李微生的指示,又沒有李銘的支援,所以不得不縮起尾巴做人,即便覺得利益受到損害,也不肯做那個出頭鳥。現在阿首一連多日不出現,他便開始蠢蠢欲動。此人雖然成事不足,不能依仗,但敗事有餘,你們還要當心他煽動局裡的屬員,糾集起來給你們添亂。”

簡要點頭表示明白,卻有疑惑得看著連蔚:“您似乎對高賢這人很熟悉。”

連蔚目光閃爍幾下,最終還是平靜下來:“高賢一輩的政府要員中,我的確熟悉的不少。”

簡要凝視明顯打算要吐露什麼事情的連蔚,等他繼續。

“在阿首的車上安裝□□的人,我有一點推測想要告訴你。”連蔚卻轉了話題說,“我認為很可能是前一段時間那份名單上的人做的。”

“名單?”簡要疑惑地說,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是哪份名單了,“你是說那些以原人為藍本寫造,現在已經被開除出總理府的紙人們?”

“他們在政府各部門工作時間長,不但熟悉總理府內各項安全保衛工作的環節,人脈資源更是龐大。”連蔚說,“阿首的出現導致了這些人的下野,同時也得罪了許多其他的人。”

“所以他們聯合起來對少爺下手?”簡要神色凝重地看著連蔚,“您是怎麼想到是這些人?”

連蔚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因為這些紙人中絕大部分,是我寫造的。”

簡要神色震動,但很快道:“我真是沒有想到。”

“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們聯絡了。”連蔚說出這件事,心頭彷彿舒暢了許多,“在阿英死後,就斷了音訊。”

簡墨曾經對簡要說過,這些以原人為藍本的紙人都是二型紙人,即以第二人稱來寫作的原文造出來的紙人。

二型紙人的最大特點,是能夠聽從某個特定人的指令做事,絕對不違揹他的命令或設定的原則。在這個首要原則之下,二型紙人才能夠行使自我意志。因此二型紙人又被稱作傀儡紙人。這類紙人想要達到造生的程度,難度奇高。

這大概也就是連蔚雖然只是一個特造師,卻能夠pk掉一眾異造師,成為十二聯席之一的原因吧。作為一個寫造了絕大多數李家在總理府安插的代言人的造紙師,連蔚當初在泛亞的地位和影響力絕對不普通。

連蔚那個時候肯定不會在意那些被自己的造紙取代的原人的下場,但接下來連英的死就給了連蔚重重一擊,而連英的死因更是令連蔚完全不能面對自己,以至於他此後乾脆退出了造紙界,再沒有寫造過任何紙人了吧。

“前段時間他們來聯絡過我,”連蔚自嘲地笑了一聲,“向我詢問了其他造紙和一些人的聯絡方式。我雖然知道他們當時境況不太好,但也不想再和過往的事情糾纏,所以只是敷衍一下。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打聽的人,有的是隸屬總理府的安全部門,有的與c市現在一些實力比較強悍的團體家族有關……結合起來分析,我覺得阿首這次遇襲與他們關係比較大。”

他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眼中的情緒十分複雜。

簡要覺得自己大概能夠理解連蔚的心情:“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您也不用覺得對不起少爺,又或者覺得告訴了我,會對不起您自己的造紙。這些造紙的行為您不用為之負責,而他們將來會有怎樣的下場也歸罪不到您的頭上……作為我個人,對您提供的線索,我是非常感激的。”

連蔚沉默了一會,神情像是放鬆了一些。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他們的結局不用告訴我。”

被連蔚斷定還有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如常的簡墨,此刻感覺自己像是處於某個宇宙黑洞的邊緣,又像是位於一團海洋的亂流之中,一會被數股力量來回死命拉扯,四肢五臟俱裂;一會又陷入無盡的漩渦之中,被轉得暈頭轉向,眼花繚亂……

這種撕扯疊加眩暈的感覺來回反覆,簡墨也不知道到底進行了多少次,多長時間。他既喊不出來,也說不出來,只能被動地接受。唯一有印象的,是在無數混亂無序的片段中,偶爾瞥見一隻熾白的樹葉在遠處飄動——似乎隔著玻璃窗戶,無法靠近。

但即便這唯一的印象,在簡墨的意識裡也不是一直留存。他的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醒。模糊的時候,整個人又暈又痛,忍無可忍,無暇旁顧;清醒的時候難受的感覺雖也跟著清晰一兩份,卻勉強能夠分心留意周圍一二,直覺那熾白樹葉十分重要,便伸手去抓。但無論怎麼努力,那樹葉總在遠方迴旋,未曾稍近一寸。

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潔白的病床上,簡墨的眼睛猛然睜開,抬手向前抓過去。但下一秒,他如同被電打了一樣,整個人痛苦地蜷縮起來,竟然連平衡也掌握不了,向床下摔去。

一個人影出現在房間裡,將下墜的簡墨接住,重新放回床上。

“嘔——”簡墨根本看不清來人,全身抖得跟打擺子一樣,躺在病床上,像一隻大蝦樣蜷縮著不斷乾嘔。可吐了半天,也只吐出一些清水。

那人將手指掐在他的內關穴上,掐了一會不見他好轉,又輕輕按著他的檀中穴向下刮。

簡墨感受到那手的溫度,下意識喊了一聲:“爸。”

這時,門從外面被開啟,他感覺身邊的人同時消失。

然後他聽見了無邪和方廖焦急的詢問聲。

“頭暈得很,不能睜眼,睜眼更暈。”簡墨爬在床沿,面色發白,吐得膽汁都快沒了。

簡要將他慢慢扶起來,然後將放在床頭上的溫水遞過去,讓他漱一漱口剛剛嘔吐過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