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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紙人部落本來就泛亞境內的團體,政府按法律法規進行管理,有什麼錯?”李微生冷聲說。

“哦,那昨天我去第二造紙研究所,看見造紙管理局的人在門口搜查我的研究所員。請問他們又是犯了那條法律法規?”簡墨問。

“第二造紙研究所出售技術給政府,結果還卻隱瞞了重要的技術漏洞。我派人去審查有什麼問題?”李微生反駁。

“是我讓他們這麼做的。”簡墨注視著李微生,“我是第二造紙研究所的老闆,你何不來問問我有什麼不良企圖?”

李微生盯著他良久,就算看一個幾十年都沒法弄明白的問題:“這麼做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就算李家沒有撫養過你,你對李家沒有感情,但你也是造紙師,你也是原人。李家從來沒有侵犯過你的利益,為什麼你就要跟李家對著幹?”

簡墨看著他,忽然覺得十分好笑:“你居然好意思說李家沒有侵犯我的利益?”

“如果沒有李家人的驅動和暗示,紙人和原人的關係會如此緊張敵對嗎?我的父親會在我十六歲的時候離我而去嗎?”

“那不是你親生父親!”李微生振聲提醒。

“那我親生父親呢?”簡墨冷道。

李微生抿著嘴,過了兩秒才道:“上一代的恩怨,不用牽扯到下一代。如果大伯還活著,看見今天的你,恐怕會恨不得打死你。”

簡墨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李家害得我父子分離,你說那不是我親爹,不用在意。我又問親爹去哪裡了,你告訴我上代的恩怨,也不用在意。怎麼著,我就那麼命賤,受了罪就該自認倒黴了事。”

他收斂了笑容,盯著李微生:“可我偏不。”

“誰讓我是紙人養大的,誰讓我曾經以為自己也是紙人呢?誰讓我既是原人,也是造紙師?我既不想失去是紙人的親人、朋友、同伴,也無法背棄原人這個身份。所以,”簡墨認真地說,“兩個我都要,一個都不能少。我要他們都能夠和平相處,平等相待,不會因為誰是紙人,誰是原人而欺負對方,歧視對方……”

李微生聽著聽著,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憐憫。等簡墨完全說完,他才緩緩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你還是太天真了。”

“你覺得紙人和原人的矛盾是李家制造的嗎?是李家處心積慮設計的?還是李家嫁禍挑撥的?不,是因為本身他們之間就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因為他們之間有利益之爭。他們的之間的矛盾,就像水池裡的魚,投下去的食只有那麼多,一方吃,另一方就吃不到。這種矛盾是天生的,沒有辦解決。作為原人,我只能選擇對自己身份有利的一面,這是身為造物者的權利,也是榮耀。”

“不做,你怎麼知道做不到?”簡墨反問。

李微生笑了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覺得你的紙人部落宣揚紙人和原人是可以和平相處,公平相待,然後有了今天這個規模,就是找到了出路?不,那是因為現在是戰爭時期,大家為了安身立命,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這一點,你總不能不承認吧?你若不信,過幾年且看,當泛亞進入和平時期,當大家沒有感受到生命威脅的時候,你那個部落裡的紙人和原人還像今天這樣團結嗎?”

“至少,他們知道怎樣才會帶給他們沒有戰爭的生活。”簡墨說。

“為了所謂的和平,委屈求全嗎?”李微生不以為然地笑了,“你確定這種相處能夠延續多久。人都是健忘的,一年記得,兩年記得,十年呢,二十年呢?一代人記得,下一代人還記得嗎?那個時候,又該怎麼辦?”

“很多年前,女性在家相夫教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們何曾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夠走到外面天地,和男性一樣工作,拿一樣的報酬,在政壇發出自己聲音。”簡墨說,“人的思想觀念,都慢慢轉變過來的。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

“你還是沒明白。”李微生搖了搖頭,“因為獲取生存資源的能力不同,男女之間的地位才會出現不平等。所以在遠古的母系社會,女性的地位是高過男性的……而當生產力發展到獲取生存資源的能力又平等了的時候,女性的地位重新迴歸也是符合社會規律的。可是紙人獲取生存資源的能力是原人賦予的,卻又與原人爭奪生存資源。你覺得他們怎麼彼此和平相對?”

“就算是隻為這一點,原人也不會放棄作為造物者的尊嚴的。”李微生站起身,他抬眼刻意看了簡墨身邊靜立的簡要兩秒鐘,“你對紙人的這種同情和憐憫,何嘗不是身為造物者的一種傲慢。將你以為是的公平和權利強加給他們,與那些抱著貓狗說是自己家庭成員的人,又有什麼區別?說到底,這並不是他們本身擁有的,而是你給,他們才有的。”

說完,他便離開了休息室。

簡墨只覺得心頭受到劇烈的震動,一時無法冷靜。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李微生的話聽起來像是狡辯,但是不知道怎的,簡墨的心卻有些慌亂。他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簡要,觀察著對方的表情,想知道自家兒子此刻內心的想法。

簡要笑了,是他熟悉的通透明朗的笑容:“怎麼,這麼簡單的挑撥離間你都看不出來?”

“我……”簡墨咬了下下唇,沒有說下去。

雖然李微生這麼說,確實有挑撥離間的用意。但是他卻覺得對方的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如果紙人的公平,必須由原人來給才能擁有,那麼這種公平,也是一種不公平。他雖然自覺到目前沒有做錯,但是難保那一天,他不會做出自以為對紙人是好,但實際上卻並不好的事情來。紙人的權益,還是應該由紙人自己來爭取和擔當。可這樣一來,難道自己應該放手不管了?

不,應該不是這個樣子。

簡墨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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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要看著簡墨坐在被告席上,目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被李微生的話觸動了。

從道理上來說,李微生的話並沒有錯。但是在原人和紙人完全達成一定公平前,如果有誰能夠站出來,強制規定紙人和原人必須遵照一定的公平原則來生活,好處也不是沒:第一,讓紙人們能夠提前享受這種公平,而不是非要等到自身力量足夠了才爭取來的公平,第二,在真正的公平到來之前,免除了無休止的戰爭。

簡墨掃了一眼,法庭出席的除了代表著李家的李微生,還有不少人:他的院長,同時也是造紙管理局副局長李銘、紙人管理局局長董禹、泛亞軍隊總司令穆英,甚少出現在人前的造紙師聯盟主席秋山憶,李家造紙研究所韓廣平,丁家家主丁一卓……還有很多他不認識,但是皆是地位不俗的人物。

而法庭的四個角落,居然還架著不同媒體的直播裝置。李微生這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是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解釋”清楚,還是覺得自己會在法庭上一怒之下胡亂殺人,好叫全國人民都看得真切一點?亦或是就指望這種方式,威脅自己不要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