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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如果這是真的, 李青偃的想象力和手筆實在是太震撼,也太可怕。上千萬活生生的人和幾百年來凝聚無數人勞動和智慧的首府之城,就在這麼一刻, 成為了死城。

他不知道李銘說不知道的話是真是假,但他從內心希望這是真的。這甚至與李家沒有關係, 而是他希望這個世界上終歸有一條底線不會被突破。人一旦沒有任何敬畏, 就可能變成可怕到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模樣。

比如有一天, 他生無可戀, 想拖上全世界為他陪葬,就以整個地球的山河湖海為孕生水來一場寫造,會怎麼樣?

但是,李微生和他的那20萬異不在其列。如果沒有這張誕生紙,他本來是打算親自動手收割人命。簡墨望著頭頂越來越烈的陽光,默默地想。

“好久不見。”簡東拿下帽子,微笑著打招呼。

“你還是老樣子。”守衛隊隊長一手叉腰,嘴裡叼著一根即將燃盡的香菸。面對簡東,他神態放鬆,像是面對遠道而來的老朋友。

但接著他用大拇指和中指夾著只剩一點的菸頭用力吸了最後一口,一臉享受地噴出淡藍的煙霧,然後將菸頭向地上輕巧地一擲,用右腳腳尖左右轉動一百八十度地碾熄。從他腳尖用力的誇張程度看,他更想碾的似乎是簡東的這張臉。

簡東的眼睛盯著守衛隊隊長的腳,彷彿沒有看懂對方的情緒,笑容不變:“這麼多年,你的脾氣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如果換了你,你不會變得比我更好。”守衛隊隊長諷刺道。

“可我不會把自己弄到你那個境地。”簡東的微笑淡了一點,“有些錯誤,不能全部怪到李青偃身上。如果你不逼他到那個境地的話,很多事情可能不會發展到那個程度。”

守衛隊隊長臉上露出一個噁心至極的表情:“那你告訴我,如果我不把他逼到那個境地,那些事情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簡東沉默了半響:“我不知道。可能更糟。但至少你——”

“我不像你。”守衛隊隊長冷冷地打斷他後面的話,“我不是那麼無情無義的人。”

至此簡東的笑容全部消失了。他靜靜地盯了對方几分鐘:“如果你要這樣認為,我也無話可說。”

“你能有什麼話可說。”守衛隊隊長的腳發洩地在地上猛跺了幾下,然後踢飛了一塊小石子。

“我當時,”他像是因為太過急迫表達自己的情緒,舌頭都有些不靈活了,“呵呵,說起來我現在都不敢相信,當時來的人會是你。”

“我一直以為,儘管你從來不參與我們的活動,但是我們做的事情你是理解的,是贊同的。只是出於對李青偃的感情,不想做出背叛他的事情,所以才一直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一直保持沉默。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真沒有想到,最後毀了這一切的人,會是你——是你!”

“是的。你做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簡東承認地很爽快,“但說真的,我並完全贊同你的想法。太幼稚了,太不成熟了。就算不是我,你也註定要失敗。當然我承認,我出現在那裡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這一點。就算你會失敗,如果沒有牽扯到李家,我也不會做任何干涉。可我不能看著李家血脈受損,也不希望李青偃為此傷心欲絕。”

“相對於整個世界來說,整個紙人群體來說,他們只是極少數極少數的人。”守衛隊隊長瞪著紅紅的眼睛,用手指比了一根頭髮絲直徑的長度,“說到底,你心裡只有一個李青偃。”

“是的,他們是極少數的一部分人。但是他們都是李青偃最重要的人。而李青偃是我最重視的人之一。阿守,你也是。”

“說到底,李一,你就是一個只有私人情意,沒有正義黑白的人。”李守看著簡東,失望地說,“我當年那樣求你,我跪下來求你,求你放過他們。那麼多紙人,和我們一樣的紙人,為了自己正當的權益,為了只是和原人一樣平等自在的在太陽下活著,只是為了這麼一點點要求去拼搏,卻被你無情的抹殺。整整五萬人。整整五萬人。”

他抹了一把眼睛:“沒有一個人活下來,除了我。這種感覺,你能體會嗎一起奮鬥了十多年的兄弟,你一句話,全沒了,全沒了。那些都是我的出生入死的兄弟,兄弟啊。”

“兄弟?”簡東平靜地反問,“那我呢,我不是你的兄弟嗎?我們不是同一個造師寫造出來的紙人嗎?比起這個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個紙人,我對你的信任難道不是要深厚得多,無條件得多?”

“是兄弟,你還把我軟禁在那裡嗎?”李守大笑起來,只是他的笑聲聽起來更像是哭聲,“你知道這幾十年來我是怎麼過的嗎?我幾乎每個夜都能聽見他們的哀嚎。我幾乎每晚都夢見他們來問我,什麼時候重獲自由。可是我連自己的自由都失去了,我又怎麼讓他們自由。”

“不然還能怎麼樣,放你自由,你會放棄走那條路嗎”簡東問,“再給你十幾年時間,然後我再出手殺死五萬人甚至更多人。阿守,你當我很愛殺人嗎?”

李守恍恍惚惚坐倒地上,低著頭。

“你做事太過激進,把當時的環境也想得太過簡單。幾十年內,紙原戰爭打了兩回,原人和紙人的關係也才進步了那麼一點點,而且也只是在明面上,這個速度還不如李家的地位在泛亞上升的速度快。”簡東有條不紊地說。

“你想要的東西,我何嘗不想要。”他的嘴角一抹苦笑,“這麼多年,我走遍全世界,只要覺得有希望實現這個目標的,不論他們的主張是什麼,不論他們是個人還是團體,我就去扶持。小到一個紙人集境,大到現在的紙人自由聯邦,包括原人那邊的解鈴人、造紙師聯盟。我耗費了多少時間和心血。可惜,不是作用不大,就是逐漸偏離了原本的初衷。”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

“直到簡墨出現。”

“說實話,我最開始並沒有在他身上抱什麼期望。因為簡墨出生的時候,李家的勢力在李君瑜的帶領下達到巔峰。一個脫離李家勢力範圍的嫡系血脈能夠做什麼?這就像是讓一隻小小的螞蟻與大象作對一樣。”

“然而,他卻給我驚喜,讓我看到了希望。”

“所以你就把他引回老宅。”李守輕輕問,“你把希望寄託在李青偃的那個秘密上。”

“是的。”簡東臉上重新浮現笑容,“李家這麼多年沒有人找到了秘密,終於被他找到了。”

“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

“你居然也有不知道東西?”

“李青偃沒有對任何講這個秘密,但根據他對這個秘密的謹慎程度。但從他對這個秘密的謹慎態度來看,我認為這是一個能夠決定原人和紙人命運的關鍵。”

“所以在發現簡墨的魂力波動已經達到——那個程度的時候,我就決定讓他回到李家老宅。”李一想起當年第一次看到李青偃改變一個原人的決定的時候,內心的那種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