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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你接下來怎麼打算?”簡爸靠在沙發上,手攤開放在沙發背上,帽子被摘下來放在身邊。

“我將漢森兄妹送到安全的接頭人手裡後就回泛亞。”簡墨抓起帽子放丟到一邊,在他旁邊坐下,把自己在歐盟的經歷簡單交代了一邊後說。

接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出那個梗在心裡很久的問題:“爸,如果在造紙的過程中沒有使用誕生紙,寫造出來的紙人會怎麼樣?”

端著茶點過來的簡要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把托盤放在茶几上。

簡爸也怔了一下,表情微微認真了一些:“發生什麼事情了?”

簡墨將二等人的寫造情況說了一遍:“我也不知道在沒有誕生紙的情況下,為什麼寫造會成功。我仔細感受過他們的魂晶,與其他紙人確實有所不同。我能夠在魂晶之外感受到類似魂力波動的東西。”

“這種情況我並沒有遇到過。”簡爸想了一會,嘆了一口氣。他輕輕拍拍簡墨的肩膀,“你也不用內疚,這不是你的錯。我們再來想辦法。”

簡墨抿著嘴唇,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一次的情況就是這樣。”休斯·約克簡述完這次《傳說》年會上重點後,繼續道:“我建議不惜一切代價與簡墨交好。首先,對威廉·約克對他的冒犯行為給予補償。補償需要讓對方感受到我們的誠意。第二,儘量讓他在歐盟多留一段時間,這樣能給我們留下更多的時間去了解費領主控制騎士的辦法。”

約克家現任家主,休斯·約克的父親拜倫·約克冷靜聽完兒子的話,思考了一會才問:“你對簡墨這種新的魂力能力怎麼評價?”

“年會結束後,我問過十幾位騎士,他們給我的回答基本相同:就是在被控制的一瞬間不由自主地對簡墨產生友好和忠誠的情感,並且有強烈的衝動和慾望將這種情感付諸實踐,哪怕受到我的處罰也在所不惜。但是控制一結束,他們的思維和情感又恢復了正常。”休斯·約克補充道,“我問過其他辨魂師,他們看到的和我一樣:這種控制並沒有留下與簡墨魂力波動的痕跡。甚至被控制的貴族的魂力波動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至少從視覺上來看是如此。”

“聽起來確實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魂力波動戰鬥方式。”拜倫·約克沉思了一會,問了一個問題:“如果是你的話,如果對上這種戰鬥方式,會有勝算嗎?”

休斯·約克沉默了一會,然後搖搖頭:“我不知道。在我沒有親自感受過之前,無法回答。”

“不是無法回答吧?”房間另一側的一個金髮青年發出刁難,“是根本就沒有贏的把握吧?”

休斯·約克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我如果贏不了他,你很高興?”

金髮青年被噎了一下,怒氣衝衝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一邊坐在輪椅上白髮老人:“祖父,你看堂弟。他這是什麼態度?我不過是好好問他一個問題,他就這麼噴我。”

白髮老人額頭上的皺紋深的好像溝壑一樣,面板也失去了光澤和紅潤,但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目光銳利,好像一把被歲月磨礪得無比銳利的尖刀。

“休斯,好好說話。”老人開口慢慢吐出這句話。

休斯·約克沉默了一會。

如果是別人的人,他絕對不會這樣忍氣吞聲,但這是他的祖父,是帶領約克家走向鼎盛的人。雖然祖父已經年邁了,不太管族中的事務,可在族人中的威信並沒有減少。在做出關鍵性決定的時候,他說出的話的分量甚至可能超越他的父親。

在休斯·約克的記憶裡,小時候祖父還是很疼愛自己,對自己被立為繼承人給予了大力支援。可是隨著他慢慢長大,祖父逐漸對他叔伯的幾個孩子看重起來,對他們的信任也與日俱增。如果這只是家庭成員之間的天倫親情,他雖然也會吃醋,卻不會生氣。但是這幾個堂兄堂弟仗著家裡的權勢在外面毫無底線地為非作歹時,自己對他們的處罰卻總是被祖父阻止。休斯·約克不相信曾經以一人之力改寫了整個歐盟貴族歷史的祖父看不出這些堂兄堂弟們做出的事會帶來怎樣的惡果,可如果一味顧念親情而縱容子弟作惡敗壞家族風氣,豈不是因小失大?難道真的是像安東尼奧所說的那樣,祖父是上了年紀,開始把親情和睦看得比是非對錯看得更重要,所以不免犯糊塗了。

想起今天與簡墨的一戰,休斯·約克暗自下了決心,不能在讓祖父繼續這樣下去。新魂力波動戰鬥方式的出現給約克家敲響了警鐘,一旦歐盟貴族勢力重新洗牌,約克家將首當其衝地面領著無數只想將他們拉入深淵的手!

他頭一次沒有對祖父的斥責表示歉意和退讓,而是平靜地望著對方,道:“祖父、父親,請認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休斯有些疲倦,先去休息了。”

說完,他在眾人意外和驚愕的目光中快步離開。

與安東尼奧交代完最後兩件事情,休斯·約克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倒在自己的床上,發出一聲隱忍的低哼。

沒有人知道,從明珠大酒店出來到進入這間房間之前,他做了多大的忍耐才能沒有讓自己昏過去。

人人都以作為大貴族之上的存在是不會有受傷的時候,不會有脆弱的時候,也不可能有軟弱的時候……包括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也一直盡全力不讓自己有表現出這些的機會。但他畢竟也是一個人,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不是神。

簡墨並不是一好應付的對手,或者說,他是自己見過的最強大的對手,沒有之一。即便對方在戰鬥技巧上顯得比較青澀,但是他的魂力波動量級和敏感度擺在那裡,加上現學現賣的能力,休斯·約克與他對峙到後面幾乎不敢再出什麼殺招,避免對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畢竟他自己可不會那招將融魂力波動於星海的終極遁術。

但與後面相比,這些其實都還只是小傷。讓自己結結實實受到重創的,是原本忠誠於自己的三百騎士的集體倒戈。

休斯·約克的騎士雖不都是54大區區長那樣的大貴族,但數量卻是有歐盟有記錄以來最多的。他們隨便拉出來一個最少也是中等貴族,其戰鬥力足可以排入整個歐盟前五百名。這樣一群人同時攻擊的力量有多大,休斯·約克心理最是清楚。他原來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同時用上這三百人。沒想到他不但用上了,而且最後還都用到自己身上了。什麼叫做自作自受,他這次終於體會到了。

休斯·約克知道簡墨對自己手下留情了。如果對方沒有停手,他恐怕至多再堅三分鐘就要崩潰——真的是很痛啊!痛得他中途甚至有幾秒鐘可能已經失去了意識,因為他現在都回想不起來自己當時是怎麼熬過來了。但即便是這樣,他還得繼續忍著痛苦在眾目睽睽中保持住約克家繼承人的風度,向簡墨打聽新的魂力波動戰鬥方式,阻止阿爾傑·科林的攻擊,對簡墨的父親做出承諾,然後忍著讓自己隨時隨地都想昏過去的折磨回到家,向祖父、父親彙報情況,提出建議,最後還得忍住堂兄的諷刺和告狀……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能忍耐的,也不知道能忍到何時才是一個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