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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簡墨稍稍定了一下心神,抬眼看見紙人們都盯著自己,剛剛努力安定下來的心臟又開始顫抖:什麼可怕的生物正在啃噬他的心臟,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世界最可怕的事情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面對的未知的恐懼。而比這更可怕的事情是,這恐懼將要發生在他的孩子身上!

如果找不到誕生紙怎麼辦?如果他的猜想是錯誤的怎麼辦?他怎麼去面對這麼多孩子,他害得……不,打住,再沒有確定之前,什麼都不要再想了。

簡墨扶著桌子慢慢站了起來:“我感覺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下。”

二十一自然而然跟著他站了起來,就像這幾天裡任何時候一樣。

簡墨有些艱難地向他擠出一個笑:“你不用管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想見到我們嗎?”七不敢置信地望著簡墨離開的方向,“我們難道就那麼讓他不喜歡嗎?還是他不相信我們是他寫造的?我們是在合夥騙他?”

“你冷靜點。”二十一按著激動的七的肩膀,“他不是這種人。”

“那他是什麼人?”七大叫道。

“吵死了!”二冷冷地瞥了七一眼,後者這才勉強剋制住自己。

簡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他只記得自己一回到房間就鎖上房門,然後就感覺全身都洩氣了一樣,只能靠著門背後慢慢滑坐到地上。

如果他沒有事先準備好原文,如果他的血不能替代點睛,如果他沒有那麼不謹慎被人迷暈,如果他沒有在迷暈後潛意識想造紙求救……如果……如果……可是沒有如果,現實已經擺在眼前。

他為什麼能在沒有誕生紙的情況下寫造紙人?雖然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方面的實驗,但是造紙之術發明這麼多年,肯定有人嘗試過擯棄一兩樣造紙工具去寫造,但是從來沒有聽過說有人成功過。為什麼被所有人承認的公理到他這裡卻被打破了?

不,不會被打破的。肯定是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代替了誕生紙,只是從前沒有被人發覺而已。

他必須回一次水牢。

“他叫了晚餐。點的東西比平常要多。”二十一說,“而且都吃完了。”

二的手指在黑白鍵上輕輕劃過:“他在積蓄體力——他這是打算去做什麼?”

紙人們面面相覷。

凌晨四點鐘。

“他起來了,正在穿衣服。”二十三說。

“他這是要去哪?”七咬著食指指節,“他的身體不才剛剛恢復一些嗎?這樣就可以出門了嗎?有什麼事情要做,跟我們說一聲不就好了。我們可以替他去做——最不濟,也可以陪他一起去吧?”

“他找到管家……似乎是在要車出去。”二十三皺起眉頭,“他不知道這裡的傭人是受異能控制的,超出一定範圍就不受控制了嗎?”

“我去告訴他。”七自告奮勇地說。

“你不用去。”二冷著臉道,“盯緊他,看他到底打算幹嘛?”

十分鐘後。

“他在山下就下了車,讓管家開回來。”七趕緊說,“他走過了兩個街道,叫了一輛計程車。我靠,他沒有錢,坐什麼車?等等……他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了,怎麼辦?”

站在歐盟調查局十二分局的對面,簡墨迎著淡淡的晨光看著在清晨外表顯得格外莊嚴肅穆實際無比陰森可怖的建築,以及密密麻麻成天羅地網之勢分佈的各色魂晶和魂力波動——從這建築所在的街道那頭一直排到他的身後。

他從街的這邊走到調查局,沒有人攔他。但是簡墨相信,只要他稍微表現出來一點要遠離的意思。那些躲藏在牆底下、柱子後面、窗戶裡面……天台上面的人就能立刻給他好看。

簡墨根本沒想過要逃過對方的監控。他之所以一路換乘,不過是為了拖延調查局透過監控找到紙人們現在居住的別墅而已,因為他並不知道調查局目前直接監視的範圍有多大。但現在他知道了。從距離這裡大約十二個街道開始,有人跟上他了。

這麼大的陣仗,真是看的起他。

所以他也不能讓對方失望,不是嗎?

簡墨笑了一下,穿過沒有一輛車的馬路,踏上人行道,然後站在了歐盟調查局十二分局的大門口。

273 重回水牢

大門兩邊站著數名紙人和貴族, 再往裡面, 建築宏偉大門的臺階上面站著簡墨見過的安德烈、約翰以及一個沒見過的陰沉男子。

首先開口是安德烈,他臉上居然難得地露出笑容:“這麼多人恭候你的大駕, 有沒有覺得很榮幸?我還以為你被同伴害了會看清這群人的愚蠢和虛偽,留著一條小命好好過日子。可沒有想到, 你居然是這麼天真的一個人!”

安德烈說話間,簡墨已經走到臺階下面。

陰沉男子冷眼看著他:“能從我的審訊室裡逃走, 十二年來你還是第一個。我不得不承認你是有些本事。不過既然你自己又送上門來, 作為十二分局審訊科的科長,我是不會讓這種恥辱再發生第二回 的。”

約翰站在兩人旁邊, 只是苦笑, 什麼話也沒有說。其他兩人並沒有發現約翰的異常,或許是鑑於對方過往遊手好閒的名聲,他們應該覺得這位少爺不添亂就可以,誰也不會指望這個時候對方能派上什麼用場。

簡墨在臺階下停步, 把注意力投向自稱審訊科科長的陰沉男子:“你管審訊室?那你知道關我的水牢在哪裡了?”

他進這裡的時候人還在昏迷之中,連審訊室、水牢在哪裡一概不知。

審訊科科長露出一點點玩味的笑容:“你現在還想救漢森兄妹他們,你覺得你會是整個歐盟調查局十二分局的對手嗎?”

簡墨看了他一眼。

幽暗的星海中,看不見的黑暗中突然飄出一片白色的花瓣。花瓣在星海中翻轉了幾圈,毫無誤差地落在附近的一朵小星雲身上。兩者接觸的一瞬間,花瓣的形態立刻發生了變化:白色如同溶入清晨林間的霧一般, 順著小星雲軀幹一路擴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就與整個小星雲完全重合, 毫無二致。

這彷彿是心靈與肉身完美融合的時刻,好像有什麼驀地改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小星雲還還是那個小星雲,顏色與形態都與從前幾乎沒有什麼變化。而籠罩著它的那片極薄極淡的霧下一眨眼又從小星雲上脫落下來,重新迴歸看不見的黑暗。

安德烈正欲接著諷刺一下他的這種不自量力的同伴之誼,卻見審訊科科長快步走下了臺階,臉上帶著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友好和善意,站在布萊克身側,抬手指向調查局主樓的大門。

“您請這邊走,我為您帶路。”科長笑著說,連周身的陰沉之氣都淡了幾分。

安德烈這一瞬間錯愕的心情猶如看到了魚在地上走,鳥在水裡飛,阿爾傑·科林局長給漢森兄妹發獎杯。但多年工作經驗讓他很快反應過來:審訊科科長肯定被異能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