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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他們兩人性情不同,愛好不同,脾氣不同,品位不同,但在這層薄薄的名義之下,兩人有了第一次對話,有了第一次配合協作、有了第一次託付委任……經年累月,才成為了彼此瞭解的、認同的、欣賞的、信賴的人,成為了可以嘲弄擠兌,也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

簡要將這樣一個任務交到他手裡時,他的頭一個反應是拒絕。這一份託付背後代表著何等沉重的信任和期望,一向自認灑脫的他都覺得無法負荷。但最後簡要還是說服了他。因為除了他,沒有別人:他是簡要第一個兄弟,也是除簡墨外簡要最信任的人之一。簡要不忍將這份沉重壓到無邪身上,萬千也不忍。所以他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人選。

但此時此刻,他真的有一種後悔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有負對方的重託。

簡墨,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但簡要,並不是比簡墨更輕地存在。現在,他要為了其中一個人而殺死另外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他們是沒有血脈關係的兄弟啊!

相對於萬千內心的矛盾,已經跑出一段距離的簡要內心折磨更盛:萬千,你他媽的還在等什麼?!

他對自己能夠再度控制異能基本已經不抱信心,而他暴動的異能隨時隨刻都可能殺死簡墨。而即便沒有,簡墨此刻的傷勢也是一分鐘都不能耽誤,只要放任不管,他都可能失血過多而死。

他之所以讓萬千來安排最後一道保險,就是為了用在這個時候,為什麼這傢伙現在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這是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的時候嗎?難道非要讓他親眼看著簡墨死在他的異能之下?

“你還等什麼?”簡要咆哮起來全然沒有平常的優雅和矜持,“兩全其美的辦法如果有的話我不會做嗎?不然要你做什麼!!”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空間異能不是完全的攻擊性異能,但它的破壞力,與其他強大的攻擊性異能相比卻是絲毫不遜色。距離簡要異能暴動不過一分鐘,整個別墅以及別墅外的百米之內已經面目全非。別墅內外的人一部分已經轉移開,另一部分則是留在了異能暴動圈的外圍,為最後一絲機會努力。

康庭斯很想留下在這裡看最後的結局,可惜沒人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路西法的黑羽如同一張大傘,在夏爾的周圍營造了一個小小的臨時安全區域。夏爾掛上聯絡器,面無表情地將目光重新轉向簡墨方向:老師告訴他,在剛剛的轉移過程中,霍文被紙人襲擊,失蹤了。

“米迦勒他們呢?難道他們是吃乾飯的?”

“離開別墅後,三隻白羽就走了。”

“走了?”什麼意思?什麼叫走了?

夏爾從老師的語氣中聽出焦慮和擔憂,但他此刻沒有心情多問,只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掛了聯絡器。

這人生死,他沒有心情關心。

董禹也在聯絡器上與穆英再次聯絡。他告訴李銘:“李君珏已經被找到了,魂力波動中的種子已經消散了,想來是因為下種的領主已經死亡的緣故。他現在被送往李家大宅,有專人看著他。微生沒有性命危險,醫生和那個部門的人組成了專門的醫療組在照料他。李願在處理老爺子的……事情,暫時沒有負責其他事情。”

“賽場那邊所有的選手都已經被安全送出,經過那個部門的檢查後,會將他們分別送往不同的地方治療和修養。四少,”董禹盯著李銘,用這個很久不用的稱呼叫他,“這個時候,你得站出來主持大局了。”

對這句公開出來可以引起整個泛亞高層一場政治地震的話,李銘並沒有給予特別的表情。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簡墨身上,對這些只會在將來發生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留下的異級紙人在終於趕到現場的穆英安排下再次進行嘗試,最後以五死十六傷的結果再次中止。

“異能暴動恐怕不是簡單的異能做加法,而是成幾何級數的增長,附帶招式隨機。”穆英一邊觀察一邊說,“如果能夠控制的話,倒是敢死隊的法寶。可惜這個時候,面對這個難題的是我們。”不愧是泛亞政府軍的元帥,這個時候也不忘為軍隊的攻擊力添磚加瓦。

“殺不死簡要,又搶不出簡墨,只能指望異能禁區了。”夏爾沉靜道,“希望他有運氣活到人到之前。”

路西法的眼神比一般人敏銳,發現遠處簡要不同尋常的舉動:“他這是想——自殺?”

既然指望不上萬千,簡要在別墅的廢墟中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把鋒利水果刀。伸手在自己自己氣管的位置摸了摸,他自嘲地想,一會下手要利落點,可別發抖了。

深吸了一口氣,簡要努力盡快平復自己的心情。他此刻心跳得極快,或許是想要馬上要死了。生命寶貴,他更不是那種喜歡拿自己的性命換別人性命的聖父。然而此刻那個需要他以命相換的人不是別人,他無法眼睜睜看著這個人死在自己手上。

那麼,永別了——

水果刀在脖子上輕拂過,只來得及割破錶皮,又輕輕滑落。他的手抖得像不是自己的,心跳得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空氣似乎變得越來越稀薄,呼吸越來越沉重,血液流動的好像不是血液,而是點燃的燃料,燒得他全身發軟,四肢無力。手中的水果刀感覺越來越沉重,五根手指都拿捏不住,最終掉落在地上。

他的自殺綜合徵未免太嚴重些,簡要混沌的意識嘲笑著自己。他跪倒在地上,身體勉強靠著一塊半殘的牆體維持不倒,但汗卻如漿一樣,全身滲出。

從倒地就一直意識模糊的簡墨緩緩睜開了眼睛。

雖然因為受傷意識有些牧戶,但周圍人說話的聲音,他卻意外的聽得分明。如果說剛開始聽說自己可能會死他還在想躺躺再說,可聽到為了營救自己打算殺死簡要,簡墨就覺不能再這麼繼續躺下去了。

可是他著急也沒有用,就算他現在能夠說話阻止,董禹穆英之流必定也不會聽他的。在這些人眼中,原人的生命本就比紙人珍貴。更何況他這個李家嫡系子孫。

以他對簡要的瞭解,如果事情真的嚴重到某個程度,搞不好不等董禹等人動手,簡要先想辦法了自我了斷了。到那個時候,他可就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可是他現在這個連腿都挪不動的狀態,能夠有什麼辦法呢?

失血的虛弱人讓積極思考辦法的簡墨的意識模糊了半分鐘。然後他猛然驚醒之後忽然想到了一個可以一試的辦法。

左右看看,人都距離他挺遠,他連一點呼喊的力氣都沒有。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邊的血泊上,於是伸出手,沾了自己的血,微微抬起手腕,開始憑空寫字。

“你們看,這是什麼!”無名部門的一個成員驚叫。

幽暗的星海中,忽然驀地出現了無數極小的亮點,它們從星海的各個角落毫無徵兆的出現,彷彿是約定好的一樣,筆直筆直向著一個地方飛馳而去。說是飛馳,實際上要更快。在場所有辨魂師的眼中,便是無數的流星正從星海的各個角落,向他們這裡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