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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金髮男子大概沒想到這個一直表現殷勤溫和的男子毫無徵兆變了臉,不由得流露被冒犯了的慍色,但隨後不知道想到什麼,慍意換成嘲諷:“既然想安安穩穩過日子,你又為什麼要加入這個組織呢?安安分分做個普通司機豈不是跟更好?”

羅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真的是紙人嗎?您覺得這世界上有那個地方容得一個普通的紙人過安穩日子嗎?還是您認為那種受了剝削和欺壓也不能吭聲也不反抗的生活,也稱得上安、穩?”

金髮男子冷笑著:“慾望都是無止境的。心裡想要的少一些,自然會過得更幸福。”

羅蒙覺得自己有些繃不住了:“那您呢?既然如此,您為什麼會被通緝呢?”

金髮男子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那目光帶著明顯的輕蔑,彷彿在說:“我也是那些普通紙人配與之相提並論的?”

此後羅蒙除了必要的交代外再沒有和金髮男子說話。那金髮男子大抵更不屑於與他這種小人物說話,彷彿多交談一句就是施捨了般。

將人放在了白樺裡,羅蒙就離開了。

“黑爺,人已經送到。”羅蒙掛上藍芽,彙報任務完成情況。

“路上還平安吧?”上級問。

“恩。”

“怎麼聽你這語氣感覺不是很愉快?那人得罪你了?”熟悉羅蒙的上級半玩笑半認真的說。

“談不上得罪我。只是從他表現出來的看,那已經不僅僅是高階紙人的優越感了,這樣的人,”羅蒙頓了頓,“組織也要爭取?”

那邊沉默了幾秒,回答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只是答案你我心裡都清楚。”

羅蒙一打方向盤,小車漂移過彎。輪胎與地面激烈的摩擦,發出憤怒的抗議。

事實有時候就是這麼殘酷。原人歧視紙人雖然比比皆是,但是會受到輿論的譴責。但在原人內部,歧視卻也並不少。特級以上的高階紙人對於普級紙人,就如同貴族對平民,高官對百姓,心理上有著一種生而高貴的優越感,而這種現象在異級紙人身上則體現的更加明顯,部分異級甚至對特級紙人都顯得不屑一顧。

而這種優越感得到放縱和助漲後,慢慢就會演變成為一種漠視和麻木,使得高階紙人在面對普級紙人遭遇不幸的時候,顯得十分淡漠。他們中間的部分人甚至會認為普級紙人是天生的殘次品,低劣種群,和自己根本不是一個等級。普級紙人就應該生活在貧困和壓榨之中——這一點和原人中的某種主流思想可以說是不謀而合。

“獨遊”當然不會對這種種族內部的歧視公開宣傳,畢竟這樣不利於內部團結。但是他們也並不排斥拉攏和接受有這種思想傾向的異級。很簡單,在任何任務和行動中,一個能力卓著的異級能夠抵得上一百個特級甚至一千個普級,在充滿著各種衝突和流血的紙人的獨立運動中,異級的作用是誰都無可否認的。因此,只要這個異級肯為“獨遊”所用,“獨遊”高層一般會對這種人的態度持一種放任或者說是模糊的預設——當然,心照不宣的前提是這個異級不會太過高調的去宣傳自己的這種等級,“獨遊”也不得不撕破臉皮來維護自己堅持的正義。

“好吧。”羅蒙不是看不清大局的人,只是遇到這種讓人生氣卻又不的不憋著的意識,難免想發洩一番。

那邊聽見他說這個話,不由得笑起來:“這種人不值得我們去計較。好了,今天你受委屈了,正好婷婷回家,我準備了不少好吃的,你要不要過來?”

羅蒙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算了,我那也有兩個孩子等著我喂呢。”

“那你別後悔。”黑爺佯裝生氣。

羅蒙哈哈一笑,掛了電話。

接人的豪華小轎車是組織提供的,羅蒙將車開到一家不起眼的洗車鋪,把要是扔給鋪子老闆阿揚。

“東子呢?”羅蒙問。

阿揚看了看車,有些吊兒郎當地回答:“被竇駙馬叫去訂酒席了,說是要給貴客接風。我猜大概就是你接的那個。 ”

“八字還沒一撇就開始巴結了,竇駙馬未免也太急了些。”羅蒙冷笑。

“他下面是沒人有頭你這技術,不然接人這等‘好事’那輪的到咱們組啊?”阿揚半諷刺地說。

“別胡說,黑爺做人可是公平公正的,對我們也是沒話說。”羅蒙趕緊打斷。

阿揚無可反駁,努了下嘴:“我只是看不慣姓竇的那嘴臉。還有,黑爺還沒表態呢,姓竇的就一副名分已定的派頭,揹著黑爺對我們指手畫腳。哼,別說他現在還沒把黑爺娶到手,就算是娶了,他也不過和頭是平級的,有什麼資格指使我們。”

“那也是人家的事情,我們插不上嘴。”羅蒙拍了拍他的肩膀,“車洗完了讓老八開回去。我要回家了。”

回到宿舍已經完全天雷時,羅蒙租的房子地遠人稀,路燈老舊破爛的也很多。好在他是個男人,仗著自己身強體壯還有點小身手,倒也敢趕趕夜路。但是如果是單身女性,這種時間外出往往就不是明智的選擇了。

比如前面的小巷裡明顯傳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叫罵,顯然預示著不好的事情正在上演。

那個尖叫聲羅蒙偏偏還有點熟悉,他搖搖頭,隨手撿起一塊碎磚。

不過等羅蒙趕到,發現這次英雄救美已經完全用不著他了:地上倒著的兩個一看就是流裡流氣的混混,而他五樓的鄰居正捂著額頭下傻兮兮地笑著,四樓的漂亮妹子聲詞懇切得問他傷得重不重。

羅蒙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兩人猛見巷口有個人影神情猛然緊張了一下,見是羅蒙立刻就放鬆了。

何迪見羅蒙拿著碎磚一副小喘氣的樣子,便懂他怕是聽見動靜過救人,有些感動道:“羅哥也是過來幫阿琴的吧。”然後對妹子開心地說,“看來沒有我你也不會有事,羅哥也在附近呢。”

漂亮妹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羅哥當然也是好人,不過剛剛救我的是你啊。”

妹子明顯是情意綿綿,男方卻一副懵懂不知的樣子,羅蒙頓時覺得這畫面對他這個單身狗來說有些扎眼,於是在漂亮妹子的目光暗示下,很知進退地說:“那個……既然沒事,我先走了。你們也快點回家吧,晚上實在不安全。”

回到家,兩個孩子都睡了,只給他留了一張交代今天學業進展情況外加晚安的小紙條在床頭。羅蒙拿起紙條看著笑了笑,自己泡了一碗麵算是宵夜,唯一可惜的是,沒有火腿腸。

這一夜羅蒙沒能睡安穩,他做了一晚上噩夢:夢裡一個金髮男子猖狂地笑著,周圍火光四起,遍地黑紅,整個畫面宛若地獄。他自己則如同在觀看電影的觀眾,心驚膽戰地旁看著,想要喊,想要掙扎,身體卻怎麼也動不了。

直到他被一通急促的鈴聲吵醒,疲倦地看一眼掛鐘:凌晨三點。於是羅蒙接通電話的語氣不太好:“黑爺,您知道現在幾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