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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一粒染血的子彈懸浮在簡墨的腦後。
連蔚下意識伸出手擋住眼睛。實際上他的眼睛根本什麼都沒有看見。
這是什麼的……光啊?
如同極光一般清澈盈亮,以玉壺高中為中心,環形波一樣向外擴散出來,一瞬間就遮蓋了他“視界”中的整個天空,改變了所有的顏色。連蔚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彷彿都在為這種波動顫抖,不由自主。
是謝首嗎?
是這個孩子嗎?
上一次見到最接近這種等級的魂力波動就是在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明晃晃如同一輪月亮一樣靠近了他的住宅,讓他想要忽視也做不到。
連蔚還記得第一眼看見這個少年的時候,滿臉憔悴,一身狼藉,在自己問出第一句話後轉身就走,驕傲地直著疲憊無比的脊背。明明餓得腳步都虛浮了,卻還是忍著等自己說可以吃了,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嚥,那種情景令他每每回想起來都不忍繼續。
然後在自己的安排下,這個少年進了石山高中。少年似乎戒心很重,並不主動結交同學,對於主動接近他的也不甚熱情。他似乎對於融入這個環境有一種天然的抗拒,宛如一個遠遠站在圈子外的旁觀者,冷靜地思考分析著每個行動的利弊。別人的鄙視,別人的嫉妒,別人的排擠,別人的拉攏,都不在他的眼睛裡面。
直到……看到少年的第一篇原文,自己為之深深觸動。這是一個純粹的傳統派。傳統派對文字有著近乎信仰的執著和精益求精,他們對文字的敏感就好像藥劑師對待天平的每一個刻度,他們對文字的深情就好像園丁伺候最嬌弱的花草。
傳統派面對現代派有著本能的格格不入。這種格格不入並不是鄙視或者輕蔑,而是不認同為同類的劃界。是啊,根本不是一類東西,有什麼好比較,更不談什麼優劣高低。
連蔚曾經非常好奇謝首這樣的孩子是怎麼會在六街長大的。傳統派對文字的操控能力不是普通人能夠訓練出來的。他並不認為六街那樣的地方能夠容得下這樣的大佛,然而少年不說,他也並不是刨根究底的人。只是他認為,不論少年原來接受的是怎樣的灌輸,但是必須認清這個社會的現實,否則無法存活下去。越是優秀的人,越是危險,尤其是在還沒有成長起來的時候——這並不是一個太平的時代。
事實證明了這一點,然而已經讓他開始後悔。
連蔚很清楚謝首身上必然有壓制他魂力波動的器物。上一次被他“看見”大約是因為器物一時不慎失落或損壞。
那時謝首正在逃亡。
這一次呢?
簡墨自然看不到自己腦後的風景。當他揉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簡要。
身側只有兩個死掉的劫持者,自以為暫時獲得自由的簡墨自然趕緊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急道:“這裡有一個異級。你趕緊離開。”
簡要望著他不說話。
“你的心情我明白。”簡要忍著痛放開撐著膝蓋的手,站直了身體,努力想表現得輕鬆些,攤手解釋,“可這筆買賣不划算。”要麼死一個,要麼兩個都死。反正他總是逃不掉的,何必再添上一個?簡要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少爺,你怎麼還不明白。”簡要居然能在這個時候還要維持優雅的儀態,用手稍微整理了一下袖口,“我早就說過了,你我之間的位置——比較強的那個做決定。”
“你活著起碼以後還能給我報仇吧!”簡墨暴躁地低吼道,“他媽我給你的智商都到哪裡去了?老子最討厭那種你跳我也跳的肥皂劇了!!”
“什麼你跳我也跳?”身後突然出來小女孩的聲音。
簡墨背後一僵,他突然明白簡要為什麼出現了。
小女孩只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但躲在暗處的簡要知道她在說什麼:“再不出來,就殺了他。”
簡要的智商很高,但在擁有絕對優勢的力量前,智商再高也沒有用。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世界上有些決定是不需要智商就可以做出。
比如,留下來。
眠龍勿擾
簡要微笑著向簡墨走了過來,他的儀態隨時隨地完美無可挑剔,彷彿不是走在鮮血滿地的危地,而是在尊貴府邸的波斯地毯上。
哪怕他手上拿著一支ak47。
“不許過來。”小女孩說。
簡要聳聳眉頭:“你擔心什麼?我可不如你。”至少在等級上。
小女孩搖頭:“你太危險。”
簡要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長槍,隨手一扔。然後翻開光溜溜的掌心示意自己什麼都沒有拿,簡要配合態度良好:“這樣總可以了吧。”
小女孩盯著他看了一會,依舊搖搖頭:“你太危險。”
簡墨有些無奈:這兩個人是靠鼻子聞出對方的危險指數嗎?
簡要從善如流得站在距離兩人七八米外的地方,開始談判:“至少你可以把那個小玩意放下了吧。你這種戒備的狀態讓我很緊張啊。”
簡墨有些茫然,但接著一聲細小金屬落地的聲音傳入耳中,讓他驀地明白了簡要是被小女孩脅迫現身的。
好像當了一回傳說中的豬隊友呢。簡墨對這種無力的感覺非常厭惡: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成為別人的累贅。這種感覺真是超級討厭!他有些懊悔為什麼要去當濫好人,一開始發現不對趕快開溜就好,既然明擺著是全滅的結局,為什麼要心存僥倖?
“看在同為紙人的份上,我能不能問你兩個問題?”簡要表達自己需求。
小女孩望了一會,像是在評估提問的危險程度,然後點點頭。
“據我所知,這是一個原人極端恐怖分子的組織。照理說他們第一討厭的就是紙人,第二就是造紙師,或者說是天賦者。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簡要疑惑地問。
小女孩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離她極近的簡墨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鈴鐺響。
簡墨的智商雖然趕不上簡要,但是與簡要之間的默契讓他感覺到兒子開始撒網了。簡要就像一個拿著糖誘惑小蘿莉的壞叔叔,道貌而岸然。絕對的力量雖然能夠壓倒智商,可當力量沒有發動,有些事情總可以爭取一下。
簡墨過了好一會才聽見身邊的小女孩說:“首領說,如果沒有造紙師,我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不用感受任何痛苦和嘲笑。如果能夠消滅所有的造紙師,讓造紙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我這樣的人出現了。”
“所以你加入了這個組織,和一群明明看不起你卻又要無恥的依仗你的力量來達成目的的渣滓在一起,忍受他們的輕蔑和嘲弄。我不明白了,”簡要冷笑了一聲,“這和你理想的世界不是背道而馳嗎?”
小女孩回答得很快很流利,顯然這個答案已經在她面前被重複了很多次了:“變革總是需要犧牲的。等到我們成功的那一天,就不會再有任何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