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是說她當真是自殺?”赫舍里氏半是恐懼半是興奮地輕輕吸了一口氣,頓了頓倒是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啊,我知道了,她這是想往太后娘娘身上潑髒水?”

說完後她倒是一陣後怕,忍不住往博果爾懷裡撲了一下。以往董鄂氏在府上時,赫舍里氏壓根就沒有把她放在眼裡,覺得此人諸般手段根本就上不了檯面。

——其實不是董鄂氏手段不行,而是博果爾根本就不給她施展的空間,要是董鄂氏在襄郡王府上,用這麼一手來栽贓嫁禍她,赫舍里氏怎麼想,都找不出能讓自己從中順利脫身的法子來。

“她想的事情多著呢……”博果爾帶著點讚歎地嘆息了一聲,“連我以前都小看她了。”

上輩子董鄂氏也算過的順風順水,自然沒有這種煩惱,倒顯得她的諸多手段全無用武之地了,到了這輩子,才真正都顯示出來。

博果爾倒是不擔心此人的死活,董鄂氏既然敢用這種法子來打破僵局自救,自然有保住自己性命的訣竅,這女人貪戀的是榮華富貴,才不捨得就這麼撒手嚥氣呢。

這灘水真是越攪越渾了,就是不知道誰能夠笑到最後了。

☆、當面對質

在博果爾和赫舍里氏討論董鄂氏自殺一事時,福臨剛得了訊息,不管不顧撇下兩個一同議政的大臣,發瘋似的一路跑向承乾宮。

畢竟訊息從後宮傳到福臨的乾清宮要慢一點,等到他跑到的時候,發現孝莊已經先一步得了訊息等在門口了。

他皇額孃的表情極為難看,等見了福臨,露出點欲言又止的神色來,輕輕上前一步,遲疑道:“皇上,您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福臨瞪大了雙眼半是惱怒半是憤恨地看著她,因為牙關緊咬導致額角的青筋跳動不停,近乎哽咽道,“兒臣也想知道,皇額娘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孝莊一聽,他這分明是已經懷疑到了自己頭上了,不由得半苦笑道:“哀家也是得到了賢妃身體微恙的訊息,這才匆匆趕過來的。”

她當然知道提前一步趕到容易引起福臨的警惕和懷疑,可要是晚一點再來,說不定福臨會反過頭來覺得她這是做賊心虛、欲蓋彌彰。

福臨一想起吳良輔來稟報時說的話,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壓根不吃孝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這一套,怒道:“什麼賢妃微恙,太醫都說了,她是中毒了,是被人害了!”

他此時的心情極為複雜,既恨董鄂氏傷透了自己的心,又實在是不捨得她就這麼死了——哪怕在福臨本來的構想中,也是打算著最多把人打入冷宮罷了,無論孝莊在旁邊怎麼敲邊鼓,他都沒打算置人於死地。

——可現在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福臨說完後見孝莊一副被自己的話傷透了心的模樣,冷笑道:“皇額娘不用再來這一套了,她是朕的女人,怎麼處置她,自有朕來決斷!”

他說完後不管孝莊是什麼反應,繞過她大踏步地走上承乾宮的臺階,直接推門進去了,著急地問正在開方子的太醫院院首道:“怎麼樣,她……她沒事兒吧?”

就隔了一道木門,剛才天家母子的爭吵裡面聽得一清二楚。太醫院院首的額頭上都是冷汗,勉強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來,起身道:“回皇上的話,賢妃娘娘……飲食不當,怕是食用了不潔之物,幸而份量並不算很大,臣已經給她催吐了,修養幾日即可。”

他當然不可能說人是在宮中中毒了,否則腥風血雨一死能死一大片,只能輕描淡寫,推脫到飲食問題上,表示可能是膳房呈上的食物不對口。

福臨皺了一下眉頭,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意,側身去看床邊跪了一地的宮女,冷冷道:“你們是怎麼伺候娘娘的?”

他就算自己不想見董鄂氏,可又不想別人也跟著給董鄂氏甩臉色看,若是孝莊也就罷了,偏偏還是這等最低等的奴才們,福臨深覺惱怒,他再看看床上躺著的董鄂氏慘白的俏臉,覺得這才幾日不見,人竟然消瘦成這樣了,一定是受了下人磋磨。

跪在最前面的貼身宮女滿臉都是淚,泣道:“非是奴婢們伺候得不盡心……而是……皇上這麼多日沒有來看過我們娘娘……膳房那邊,難免有些輕慢……送上來的飯菜不是涼的就是不適口的……”

她說完後悄悄看了一眼福臨的表情,抬手拭淚道:“今日倒是上了娘娘最愛吃的圓蔥炒木耳,可是娘娘也一如既往地沒有胃口,少動了幾筷子,飯壓根就沒碰……沒成想……”

福臨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床邊的小几上,臉上殺意一閃即逝:“放肆!”其實圓蔥炒木耳,不是董鄂氏最喜歡吃的,而是他喜歡吃的,福臨一聽後越發覺得心酸難忍。

想到董鄂氏也是沒有胃口才沒吃太多,否則此時怕已經天人兩隔,心中一陣慶幸後怕,側頭看看還在昏迷的董鄂氏,拉住她的手,一下子掉下淚來:“朕本來說,日後再也沒人敢輕看你一分,倒讓你在宮中被人害了去,朕……”

後面的話他說不出來了,吩咐太醫好生照顧她,又罰了幾個帶頭磋磨董鄂氏的宮女太監,怒氣沖天地推門出來。

孝莊正站在小院子裡沉思,見他走出來,迎上前去張了張嘴。福臨不耐煩地一抬手,口氣略衝道:“皇額娘還是好生回去歇著吧,如今天氣轉涼了,要是您再染了風寒,兒臣可擔待不起。”

他這是在反諷孝莊前幾個月數次裝病一事,福臨說完不等孝莊反應,加快腳步幾乎小跑著離開了。

孝莊自他走後,面無表情注視著承乾宮屋頂的瓦片,沉默了良久。

她帶來的人悄無聲息地列隊在她身後站著,蘇麻喇姑走回來輕聲道:“娘娘,外面風大,奴婢伺候您回坤寧宮吧?”

孝莊深深吸了一口氣,冷笑道:“哀家為了他謀劃了這麼多,竟然還比不過那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鬼把戲?”

前幾日福臨厭棄董鄂氏時,跟孝莊的關係前所未有的親近,孝莊好歹也算有些心理安慰。沒成想董鄂氏略施手段,就這麼把人給拽了回去,福臨竟然徹底懷疑到她的頭上了,饒是以孝莊的心智,想起來也止不住地心寒。

忙活了大半輩子,養了這麼一個兒子,圖的是什麼呢?她忍不住自嘲道:“換了哀家臥病在床,也沒見他著急成這樣啊?”

這句話自然沒有人敢接,孝莊也沒打算讓人接,轉身直接就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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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爾當天就被宣召到了乾清宮,根據時間推斷,理當是福臨去看過董鄂氏後,就火急火燎地讓吳良輔去叫他了。

說句實在話,自從他們小半年前因為董鄂氏的問題吵翻後,除了在八旗議政會的例行議事外,博果爾就再也沒有跟福臨私底下見過面。